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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征四年才刚刚过了几日,这皇城之中却生了太多的变故。斗了近三年的先太子与楚王居然联合起来谋反逼宫不成最终饮毒而亡,却在临死前真的如自己所说的跟老皇帝拼了个鱼死网破。现在老皇帝驾崩,先前最有希望的两个皇子落得这么一副下场,这让先前那些站了队的老臣难免心惊。

不过这些人怎么想,却并不在苍临的考量之中。他绷着一张脸,一路从他们身边走过,一直走到床榻边。

林皇后一身缟素跪坐在床榻边,偶尔发出一声低低地啜泣,听见脚步声她慢慢偏过头,一双发红的眼落在苍临身上,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缓缓地站了起来,环视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些大臣,缓缓地开口:“今日子夜,陛下短暂地醒来一次,留下口谕:太子贺赭齐与楚王贺殷治欺君谋反,夺去封号,交由大理寺按大周律处置。晋王平乱有功,立为太子,如朕有不测,继承大统。”

所有人都被林皇后这个口谕震惊在原地,只有她身边的苍临在她说话间跪倒在床榻边,缓缓地叩下一个投,就仿佛林皇后说什么他根本就没有听见。

林皇后偏转视线看了他一眼:“晋王殿下还不接旨?”

还没等苍临回应,跪在下首的一个老臣突然抬起头来:“人人皆知陛下昏迷多日不曾苏醒,现在陛下驾崩,你空口白牙的编出一道口谕,谁又能证明这口谕的真假?”

林皇后朝那老臣看了一眼,突然笑了起来:“李大人,我倒是没想到你如此的沉不住气。我知你是太子的岳丈,只不过那一日太子当朝谋反,可是在场的列位亲眼所见,若不是因为陛下中毒而耽搁,现在就应该着手去调查此事,尤其是查查太子的同党。”说到这儿,她突然笑了起来,“我倒是忘了一件事,李大人这些日子一直将自己关在府里,消息可能不太灵通,那日事发没多久,太子就饮毒自尽了。就算太子还活着,李大人总不会还以为陛下能够原谅他,将皇位留给他或者太子府里那位几岁的世子,你老的外孙吧?”

林皇后缓缓地将话说完,看着那老臣急剧地变了脸色,唇畔漾出嘲讽的笑意:“陛下苏醒时在场的可不仅仅是本宫,陛下的口谕也不仅仅说给本宫一人听。本宫倒是希望那口谕仅本宫自己知道,不过可惜了四皇子大概是没有坐那皇位的命。”

言毕,她转回视线:“晋王,你还不接旨?”

苍临慢慢地直起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床榻上全然没了气息的贺鸿仪,良久之后,他才缓缓地开口:“儿臣定不负父皇嘱托,也不会负这天下臣民。”说完,他又一次叩首。等三拜之后,他才起身,转过身看着面前的这些朝臣,“刚刚母后的话列位臣工也都听见了,诸位若还有什么意见,尽管开口就是。”

一片鸦雀无声之后,苏坤最先叩倒在地,之后此起彼伏的声音跟着响起:“臣等参见陛下。”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大周征和四年元月, 变故迭起。

先是为了皇位斗争了近三年的太子与楚王在元朔之日的立后大典之上联手起兵谋反, 被晋王率人镇压之后饮毒而亡, 而原本应该逃过一劫的征和帝却饮下了毒酒,数日之后龙御归天。临终前留下遗诏,立晋王贺苍临为太子, 继承大周正统。

晋王贺苍临于满朝文武面前奉先帝遗诏,入主宫中总领朝政,并定于其父征和帝葬礼后一月举行登基大典, 昭示天下。

“陛下。”

贺鸿仪的棺椁已经被抬入玄宫, 永久地封存于地下。苍临转过头,看见这几日贴身伺候他的内侍低垂着头, 挑眉问道:“何事?”

“陛下,您这段时日为了先帝守灵一直住在明光宫。现在葬礼已终, 奴婢是想问陛下是打算从今以后便以明光宫为寝殿,还是另有打算?”内侍跟了这位年轻的君主不过小半月的时间, 实在是不敢揣测圣意,只能硬着头皮问道。

苍临挑起眉:“寝殿?”他偏了偏头,似乎想到了什么, 唇畔漾出清浅的笑意, “那便长乐宫吧。”

“长,长乐宫?”宫中人人皆知,那是前朝亡国之君淳熙帝的寝殿,最后那淳熙帝好像也是驾崩在那里。先帝登基之后,不知是嫌弃那里破旧还是有别的顾忌, 重建了明光宫当成自己的寝宫,而长乐宫也就一直空置下来,无人居住,比起斥重金修建的明光宫,作为帝王寝宫的话,就算没有那些避讳,也实在是有些寒酸吧?

内侍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不太知道这位新上位的帝王到底在搞些什么名堂,好歹先前也是养尊处优的晋王,怎么会突然选这么一个寝宫。

苍临将他面上的变化都收入眼底,眉眼上挑:“怎么?有什么问题?”

苍临的声音不高,语气也算得上和缓,但是却让这内侍心生怯意。这新君入主朝堂月余,虽然尚未及冠,却有着常人无法料想的果断与狠厉。他掌权之后,着手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命大理寺审理先太子造反一案,将朝中与先太子与楚王谋反一事有联系的老臣清理了个干净,却没有任何的冤枉与株连,让余下的朝臣心服口服。

这样的手段,又有谁看轻视这位新君?

内侍慌忙拱手:“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吩咐人去收拾,力保陛下回宫之前能够入住长乐宫。”

苍临点了点头:“命人把左备身郎将叫来,朕有事吩咐。”

自当日在西南,景逸景峰二人的身份就逐渐变成苍临的贴身侍卫,所以,他继承皇位之后,就干脆任这二人分别为左右备身郎将,负责侍卫皇帝左右。

景逸匆匆而来,朝着不远处那陵寝看了一眼,才拱手道:“陛下,您召我?”

“待会返程的路上,回一趟王府。朕早上命人传了话过去,说今日葬礼过后,接他入宫。”

景逸稍一犹豫:“陛下,不如我去接程公子,您先行跟着銮驾回宫?”

苍临轻轻摇头:“今日必须由我亲自去。留下一座普通的马车即可,让銮驾跟着其他人一起回宫。”

景逸知道在苍临心中,那个人的位置丝毫不逊色于这天下,也不再劝阻:“遵旨。”

自从贺鸿仪驾崩那日苍临匆忙进宫之后,就直接奉了遗诏承了皇位,既要料理贺鸿仪的后事,还有一堆的朝政需要处理。又因为身份毕竟不再是监理朝政的晋王,而是这天下之主,一直不得机会再出宫,还是伏玉亲自收拾了一些他常用的东西命人送进宫去。

苍临在宫中这些日子虽然忙碌,却也一直记挂着伏玉。自打一年多之前,他将伏玉带回晋王府,二人就几乎再未曾分开过。他命了人去晋王府保护伏玉的安危,虽然放下心来,却仍旧挂念的很。只能每日写了书信,命人送到晋王府去,再等伏玉写了回信送回宫中。

如此往复,总算是把这段时日熬了过去。先帝下葬,宫中那些跟他有关系的乱七八糟的人也都料理干净,才总算能将人接到自己身边。

晋王府。

伏玉身上披着一件斗篷,站在冷清清的荷花池旁,因为春意还没到,天气还有些冷,虽然荷花池面上的冰已经融化了差不多,但依旧看不见池中的鱼都躲在哪里。

有什么东西在他怀里动了动,跟着一个小脑袋探了出来,挣扎着想往外跑。伏玉伸手在小黑的冠羽上弹了一下,轻笑道:“外面可冷的很,你要是出来冻掉了毛我可不管。”说着,放开了斗篷,将小黑放到地上。

小黑在他脚旁蹭了蹭,有些好奇地探头往荷花池看了一眼,便扑腾着翅膀在花园里转悠起来。一个冬天过来,小黑看起来又胖了不少,先前伏玉听人说过,雉鸡是可以稍微飞起来一段的,只是自己养的这只,却是从未见过。

伏玉盯着小黑想了一会,觉得这应该归咎于自己不在的那一年多,苍临对小黑过于宠爱,才将它养成了这副样子。所以,是怪不到自己头上的。

他想了想,又转过头看向荷花池。这荷花池中已经有了几十条鱼,有当日他们养在御花园的,也有它们的后代,夏日的时候在荷叶之中钻来钻去,热闹至极。只不过现在却看不见这副场景了。

伏玉慢慢地蹲了下来,伸出手指搅了搅冰凉的池水,低声道:“我是来跟你们告别的,当年苍临把你们当成念想,才从宫中把你们移至这里。而现在,我在他身边,就不用再折腾你们了。”

伏玉说着话,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转过头,看见老管事正站在他身后:“公子,陛下的马车已经到了。”

“啊,知道了。”伏玉慢慢起身,朝着那荷花池挥了挥手,又顺手将始终没走出去多远的小黑捞回怀里,朝着那老管事笑了一下,“这府里,以后就托付给您老了。”

“公子说此话就是客气了。陛下先前说过,这王府以后就是您的宅邸,这里面的一草一木都不能动,等公子在宫中待的烦了腻了,出了宫也还有个家。老奴也没有别的去处,这王府自会料理妥当,公子尽管放心。”老管事朝着伏玉拱了拱手。

伏玉笑了一下,躬下身来真心实意地朝着他施了一礼,才用斗篷又裹紧了怀里的小黑,转身朝着府门走去。

府门外果然候着一架马车,看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赶车的车夫却是新上任不久的左备身郎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