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再过一阵子,政策就又改了。你看连集市都恢复了,以后政策肯定会越来越宽松的,说不定要不了多久,人人都能做生意了。”许清嘉安慰许家康,声音笃定。
事实上,等大批知青回城,为了安顿这百万来口人,国家马上就会出台相应政策。哪有那么多岗位安顿回城知青,一群无业游民游荡在城市里,时间一久准得出大事。既然无法安排工作,那么只能允许这些人自谋出路。
改变要一点一点来,哪能一蹴而就,其实上头也是在摸着石头过河。
“你们两个还真得掉进钱眼儿里去了。”许向华哭笑不得,指了指两人:“眼下你们俩最重要的任务是读书,将来考个好大学,等你们上了大学,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
许家康幽幽道:“挣钱让我浑身充满了力量。”
许清嘉也叹了一声:“亲手挣钱让我有满足感,比考一百分还满足。”
许家康严肃点头。
“你考过一百分吗?”许向华怼许家康。
许家康悻悻的摸了摸鼻子,他又不是读小学,一百分有这么好考。
许向华拿着封好口的信封,一人头上敲了一下:“两个财迷。”
许家康撸撸被弄乱的头发,朝许向华挤了挤眼睛:“我看这政策都心动,四叔难道你就没什么想法?”
“我该有什么想法,村里的养殖场办的挺好,一年不少钱了。集市一开,估摸着还能比预期多赚两成,我没你们这么贪心,我很满足了。”许向华一副知足常乐的超然样。
许家康才不信,他四叔能是这么安分守己的一个人!他凑过去,拿手肘推了推许向华:“四叔,这又没外人,你就跟我说一下嘛,我不能挣钱,你能挣钱,我也高兴啊。”
许向华又在他头上敲了下,没好气道:“没大没小,赶紧给我复习去,再几天就是期末考试,要是没考到班级前十,你兔子都别想卖了,好好在家反省。”
“前十,开什么玩笑!”许家康惨叫起来,经过一个学期的努力,或者该说在他四婶‘爱的教育’和四叔风凉话下,他这个垫底考进去的终于爬到了班级中游:“我连前二十都没进过。”
许向华仁慈的降低标准:“那就前二十吧,考进二十,这个寒假你就是天天泡在集市上我也不管你。”
许家康张了张嘴,怎么有一种自己掉进坑的感觉,他晃了晃脑袋,依旧不死心的追问:“四叔,你就跟我说说你的计划呗,让我也高兴高兴。”
“那你也考个前二十,让我高兴高兴。”许向华站了起来:“赶紧回去看书,考不好,今年没压岁钱没新衣裳。”威胁完他迈着长腿出去寄信了。
出了屋,被外头暖洋洋的阳光一晒,许向华眯着眼笑起来。
因为江平业的关系,所以他知道现在还只是个开始。这点动静只是在试水,也是让民众逐渐接受变化。思维僵化太久了,一时半会儿扭转不过来,一下子改变太大,也容易引起混乱。
要是反响好,动作就会越来越大。以后环境也会越来越自由,甚至如许清嘉说的那样,人人可以做生意都不是妄想。
到时候,他就去拉几个人做运输。在这行干了这么多年,这一行利润有多高,他再清楚不过。一趟下来,几千上万都不难。要是局势再好一点,还能扩大规模。
之前他玩笑一般和江工业说了一嘴,江平业沉默片刻才笑起来,说他这计划终有一天会实现。
民众还没消化好十一届三中全会带来的改变,报纸上便出现了自卫反击战的消息。1979年,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许向华拿着报纸去找了许家康,叔侄俩在房间里交谈半响,最后一前一后出了房间。一个星期前,刚和许向军通过电话,许向华没觉出不同之处。这会儿回想起来,才品出一丝不对劲,许向军说了好几次拜托他照顾许家康。这般想来,他也要去前线?
这混蛋,这么大的事都不说一声!要是真出个意外,不是让许家康留下一辈子遗憾!那通电话,父子俩说的可不怎么愉快,反正父子俩就没怎么愉快的交谈过。
刚想完,许向华赶紧在心里呸了一声,说什么晦气话。
去厨房倒水出来的许清嘉见两人神色万分凝重,尤其是许家康,凝重之中还夹杂着一丝罕见的无措。
许清嘉抓紧了水杯,报纸她看见了。哪怕换了一个时空,对越自卫反击战依然发生了。
报纸上不只报道了西南那边的情况,还宣布与苏联接壤的几个军区进入一级战备状态,防止苏联为了支援越南而进攻我国。
其中包括新疆军区,其实在不少人看来,眼下这局势,最大的威胁不在西南,而是在北方。
据她所知,北方没有打起来。可在时下很多人看来,北方的形势一触即发。尤其是对于有家人在那几个军区的军属而言,只怕是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许向华摸了摸许清嘉的头顶:“爸爸跟哥哥出去一趟,你在家看着阳阳。”秦慧如和几个成绩优异的同学,被他们老师带着去沪市参加一个学术交流会,不在家。
许清嘉点点头。
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许家阳晃了晃腿,跳下来跑过来,拉着许向华的手问:“爸爸和哥哥去哪?”
许向华:“爸爸和哥哥有正经事要出去办,不是去玩,你跟姐姐在家看电视。”
许家阳勉为其难点点头:“那你们早点回来哦!”
许向华笑着点了点头,带着许家康离开。
目送两人离开,许清嘉陪着许家阳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人却是心不在焉的。
对于许家康而言,许向军显然不是个好父亲。便是作为儿子,作为丈夫,许向军都算不上合格。
然而对于国家而言,他是个好军人。
前年夏天他们回来时,她撞见过许向军在院子里冲凉。背上、腿上都是一条一条的伤疤,那是他保家卫国的勋章。
就是因为有无数个许向军一样的人守卫边疆,他们才能在后方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许清嘉对这位二伯的感情也很复杂,愤懑于他没有对许家康尽到父亲的责任,却又敬佩他戍守边疆的辛劳。
想来许家康心情也复杂的很,要不也不会是那副表情。再怨再恨,那也是他的亲生父亲,一听他可能要去前线,很难不担忧害怕。
不经意间,许清嘉想起了远在云南的韩东青。之前的不祥猜测成真,他竟然去了前线。
这消息还是江一白告诉她的,说的时候,这小子都快哭出来了。江一白是独生子,打小就拿韩东青当亲哥哥。
别说江一白了,就是何云溪也忧心忡忡。感情上忍不住埋怨韩家人心狠,居然舍得把个孩子放战场上。理智上却又知道,韩家人最是铁面无私,绝不可能走后门把自家孩子弄回来,就是韩东青自己恐怕也是不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