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颜。”那人喊了她一声,嗓音有些哑。
“你怎麽会……”她愣愣地看着他,呆了片刻後回过神来, 脸上又摆出一片冷漠的神情。
“干什麽。”
话完, 她便瞧见面前这男人清俊的五官上缓缓浮现一个近似於委屈的表情, 一双桃花眼巴巴地看着她,像是惨遭抛弃的小狗狗。
霜颜见状嘴角抽搐了下,冷漠的表情差点维持不下去。
“景越,你究竟想干嘛?”她抿直了唇角。
景越依旧巴巴地看着她,眼神怯怯地,看上去像是有些无措,有些胆怯,这模样看得霜颜眼角一抽,正想再开口时,忽然听见他说:“你误会了。”
声音闷闷地,很委屈的样子。
霜颜一怔,又听他说:“我没有派人追杀雪妖族,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或是你的族人,昨天……那是意外,他们误以为那女孩是最近在山脚下作恶的狐妖,这才误伤了。”
他垂着头像个害怕责罚的孩子,像是怕她不相信似地,又补充道:“真的。”
霜颜听完这番话,见他摆出一副“你真的误会我了”的无辜模样,突然气不打一处来,怒视着他:“你没有派人追杀雪妖族?”
景越郑重地点点头。
“难道那些始终跟在我们後头不放,每当我们举族迁徙到哪,就跟到哪,死缠烂打,跟橡皮糖似地甩也甩不掉,闹得我们几百年来不得安宁的猎人,不是你的人?!”
景越一噎,支吾了一会才说:“是我的人……”
“你!”霜颜更生气了,“那你委屈个屁!”
景越被她骂得缩了缩脖子,道:“我那是为了找你!当初我把王位传给我儿子後……”
霜颜眯起眼:“儿子?”
景越急忙改口:“是养子!我没儿子,那时你把我赶走後,我回去继承王位,从那之後身边一个女人也没有,这是真的!”
想来他也真是不易,在遇见霜颜前因本就不好女色,连个女人都不曾有过,好不容易有了想携手一生的人,自家兄长却又在他大婚那晚前来捣乱,害得他们夫妻生出嫌隙,就此分离,连洞房花烛夜都来不及有!
作为一个近千年的老处男,景越觉得自己真是太不容易了。
自我感慨了下後,他继续道:“在我把王位传给我那养子後,曾去过雪林找过你,可那时你已经带着你的族人搬到了另一个地方,我找不到你……”
“後来,我开始培养人手,天南地北地找你,找雪族……我和我的人不是想猎杀你们,我只是、只是……”
只是想找到你而已。
见她脸上神色淡淡,景越不由苦笑了下,闭上眼睛:“当年,我父王病重,告诉我和王兄,说北方雪林里住了一群雪妖,若以他们的心脏为药,可以治百病,得永生,父王说,我和王兄谁能先找到,就把王位给谁……我承认,我之所以会去到雪林,的确是为了……”
“够了。”霜颜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很低,“你不用跟我解释。”
说完,推开了他,转身要走,却又被他拉住胳膊。
他的声音自身後传来,似带着无尽的苦涩,“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
他向前一步,紧紧地握着她纤细的手腕,“那时候,我根本就不相信这世上有雪妖,也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要你或你族人的心脏,就算我把你们的心脏带回去又如何?父王虽说谁能带回雪族心脏便把王位传给谁,可要是他自己吃了雪族心脏而百病消,得永生,他还会把王位传给别人吗?”
“会去到雪林只是为了做给我父王看,可没想到,我会在那里遇上你……”说到这,喉头已涩得难受,出口的话音沙哑无比:“我承认我一开始的确对你怀有目的,可那个目的不是想要你的心脏,而是想要你……”
“霜颜,我是真的喜欢你……”
他的手缓缓地握上她的肩膀,见她没有反抗,又缓缓绕过她的肩膀,逐步往下,直到彻底地将她纤细单薄的身子给拥进怀里。
他将脸埋在她的颈窝,“我已经等了你九百年了,好不容易找到你,求你,别再离开我……”
抱着她的双臂愈收愈紧,像是恨不得能将她给压紧自己的身体里,就此骨血交融,再不分离。
周遭陷入一片压抑的沉默,只有夏虫的鸣声隐隐自很远的地方传来。
突然,一股温热“啪搭”一声掉在了手上,景越低头去看时,就见手上落了一滴泪,接着又是一滴,又一滴,啪搭啪搭掉个不停。
他一惊,急忙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就见她雪白精致的脸上满是泪水。
她闭着眼睛,沉默地流了一会泪後,才缓缓道:“景越,你知道,雪妖族长的心脏虽能治百病,使人获得长生,但需要付出什麽样的代价吗?”
“知道。”他扯了扯嘴角,勾出一抹浅淡的笑,“永生永世,再不得轮迴。”
虽说他能长生不老,但总有一天还是会死的,而在死後,他只能作为一缕孤魂存在着,再也不能步入轮迴。
那时候她没有告诉他,是因为存着报复的心态,要是他真是为了她的心脏才接近她,要是他真的服下那半颗心,那她便要他在获得长生的同时,一直、永远,痛苦而孤独的活下去……
而在死後,亦不得安息。
雪妖的心是救赎,是恩赐,却也是一种诅咒。
“既然知道,那你为什麽……”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觉得心里一片涨疼,那股强烈酸涩感无处宣洩,只令她愈发难受。
他抬手将她颊边散落的发丝挽到耳後,道:“我得找到你啊。”
泪水无声滚落,霜颜静静地仰头看他,见他脸上又缓缓露出那种熟悉的、痞痞的笑容,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温柔得足以溺人,终於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又哭又笑的,抬手环住他的脖颈,手臂慢慢地收紧,用力的、紧紧的抱住了他。
眼里那酝酿了近千年的泪水终於在此时彻底溃堤,很快就打湿了他的肩头。
她曾经怨过他,曾经恨过他,曾经怀着最恶毒的心诅咒过他,可在睽违了近千年,终於再次见到他时,她才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