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寺里住了百余年,偶尔下山化缘。寒松知晓妻子的涵义,却不懂何为婆姨。同理,他知道女修头上戴的是簪子,可步摇是什么便又是一头雾水了。
“随我来。”
掌柜的见和尚面露难色,也不问那么多。说的再好听,也不如把真东西摆出来,叫客人过过眼。
拉着和尚上了楼,皆礼院的书生虽说杀了不少人,但东西却分毫未动动。转念一想,没动也是应当的。一来钱乃身外的阿堵物,是书生们口中的脏东西。二来修士用不着这些凡人花里胡哨的物件。
二楼开始发黄的墙面上星星点点的溅着暗红色的血迹,掌柜的瞥了一眼,深吸一口气只当没有瞧见。压住了涌上鼻尖的酸,从架子后头取出了几个木头做的小盒子。
不同于寻常首饰店铺里珠光宝气的盒子,他手中的这几个朴素又别致。
“我娘子出身北山林子里的村落。”
掌心拂过盒子上刻着高山流水的花纹,眼中满是赞赏:“她们村子里,把桦树皮扒下来刻处精致的纹理。”
“你摸。”
他把盒子向前一推:“天下寻不出比她更好的手艺了。”
桦树寒松见得多了,不怎么稀罕,他掀开了掌柜推上前的木头盒子,仔细看起了里头亮晶晶,金闪闪的簪子。
赤金嵌着红绿色的宝石,俗气。
绿油油的翠玉,剔透够了,可无有丝毫灵气。
看来看去,有支银簪子不错,是寒松想要的晃荡着,风吹来时叮当做响的所谓步摇。可与其他的一比,却又显得太过黯淡,没得生机。
“小师傅,选好了么?”
掌柜的在一旁催促,老实说,店子开张了不假,他却没什么心思做买卖。
“要不把你婆姨叫来,戴上试试?”
小二适时的捧着铜镜上前,镜面儿打磨的分外光滑,清晰的倒影着人的面容。
“师傅你刚还俗没几天,还不知女人们的心思,可难伺候了。”
似是颇有心得,小二给寒松上起了课。
“你这样冒冒失失的买回去,婆姨心里肯定不欢喜。”
楼上就他们三个人,小二却仍是极度警惕,压低了音量生怕谁听见一般。
“哪怕是你婆姨亲自选的,回去之后还是要挑挑拣拣的。”
寒松听了若有所思,好像明白乐店家小二的意思,抬手在自己的戒疤上摸了摸,开口道:“那二位施…”
施主两字出口之前,寒松及时的改了口。
“两位道友且稍后,我去叫婆姨过来亲自试试。”
蹬蹬蹬跑下了木梯,寒松踏出了金玉店铺的大门,站在石砖路上往隔壁的饭庄里张望。灵璧没有能前后看五百年因果的慧眼不假,可瞧个和尚并不费力气。
女子的手拍上了僧人的肩头,不大高兴。
“你跑哪儿去了?”
“去给你买簪子。”
寒松脱口而出。
抱着胳膊一连后退几步,灵璧满脸的不可思议:“簪子呢?”
“还在里头,店小二说你们女子小心眼子,非得叫我带你亲自去试试。”
往隔壁指了指,寒松继续:“我也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
回忆起了百子城中的旧事,灵璧没有动身,仍旧停在原地。
“你可有钱?”
“要钱做什么?”
寒松活了百年,所受之物全是别人白给的。他化缘的时候拿不下了,凡人们还非要给他。
嘴角牵起苦笑,灵璧拽过寒松的胳膊,拉着他往饭庄里走。寒松在踏入门槛时停顿了一下,似还惦记着隔壁的首饰铺子,灵璧用力一扯,把他按在了饭庄里的椅子上坐下。
一手提起茶壶,往他面前的杯中添了水。
“入世的第一要义,拿别人东西是要给钱的。”
寒松不懂灵璧的意思,为什么他拿别人的东西要给钱呢?往日跟着住持下山化缘,敲开门后别人给他吃的穿的不说,还要往他的钵盂里放几枚铜钱呢。
在和尚的印象里,拿别人东西时,别人该给他钱才是。
二人说话的工夫,恰好屏风后头弹琵琶的小妹唱完了一首曲子,在座虽没几个客人,却都掏出银钱朝她脚下扔了过去。灵璧示意寒松听看,并解释了起来。
“你我喝的茶,听的曲儿,吃的饭,凡间所有的东西都得花钱买。钱呢又都得赚。”
夏日顶着三伏酷暑,冬日扛着三九严寒,灵璧为了赚钱买消遣,可受了不少的罪过。
“我为了几个银钱,撑着摊子给别人算命,很辛苦的。”
寒松从怀里掏出了钵盂,离开北山寺时没有如禅杖一般被他丢弃,往桌上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