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我还以为他是难得得真君子,原来也是近朱者赤, 近墨者黑……”
“也对,黢黑的大染缸能漂出素丝么?”
寒松的步履蹒跚是因着身体不适, 扶着他的卢致远听了同门人的议论,走起来竟也开始歪歪扭扭了。
墙上挂着几盏灯火, 摇摇曳曳, 昏黄的光将牢狱内略显泥泞的路照亮。
进来的时候灵璧意识尚不清醒, 满脑子想的都是去他的漫天神佛, 是故仿佛一睁眼, 就从北山寺来到了关着寒松的牢狱里。
上一息还是院判在剥妇人的面皮,下一息入眼便是被绑着的寒松, 怎么进来的她一点都不记得。
暗暗抚着胸口,出门在外想起了师尊的教导,断片, 是走火入魔的先兆。
今次屠龙过后,她决心留在高岭门里,静下心来好好修行,最多一月去凡间听两回曲儿。凡人至多活不过百年,饭庄里弹琵琶那小妹今年已经十八, 自己可听不了几年了。
来时对牢狱中没有什么印象, 现下她也不愿细观。修士五感通明, 光是吸吸鼻子,她就能嗅到一股血腥气。
烛火依旧摇曳着,墙上斑斑驳驳,时不时的就会出现或片状,或点状的深色痕迹。脚下的石板路踩上去也很是怪异,每每抬脚,都有种难言的拉扯与粘腻。
妇人面皮被剥下的画面还盘旋在她眼前,灵璧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此间牢狱又曾发生过什么。
寒松前后能观五百载的因果,想来也不敢看的。
说起寒松,灵璧借着昏暗不明的烛火抬眼向前望去,穿着儒生青衫的和尚,灵璧还是第一次见。而比起皆礼院的其他人,寒松倒更像个朗朗君子。
视线越过儒生的青衫,前方不远处闪过一丝极强的亮光,晃的灵璧睁不开眼。卢致远放慢脚步,低声道。
“就快出去了。”
此地原是城池中的牢狱,并不算大。被院判用来关押修士之前,这里也没有几个犯人。除几个身上背着性命因果的关在先前寒松所在的牢房,剩下外头都是些街头争执,小偷小摸,关上几天便放出那种。
是故牢狱不算大,甚至比不上皆礼院的私狱。
寒松的身上是越来越烫了,隔着冬日的厚重青衫,卢致远仍觉一股热意传到了自己臂腕处。
“卢师兄!”
依旧是三个儒生并肩而立,守着最后一扇门。
皆礼院门下弟子三千,按理说是不会人人都彼此识得的。可卢致远是院判的首徒,加上身材比之院内儒修稍有丰满,三千弟子两千九都能认得出他来。
卢致远再次停在脚步,扶着人也不好行礼,只是冲这三位同门点头致意。
守门的这三位吧,瞥见后头的灵璧便立刻露出会心的笑,抬手捂住了嘴角扬起的弧度,轻咳几声。
“师兄真是好兴致。”
眼下是什么时候,院判三令五申不可胡来,他的首徒却连几天都等不得。想歪了以后,眼神自然不够端正,上下在灵璧身上瞧了好几遍,三人彼此对视一眼,笑的更加轻浮了。
怪不得卢师兄等不得呢,瞧那丫头的模样,可真是水灵,换他也等不得。
“卢师兄可真是好眼力,我等在里头巡了好几回,也没瞧见这般姿色的女子。”
凡人与低阶修士混住的城池,竟也能出这般鲜艳的花来。
修士坏了元阳后多半飞升无望,可即便不坏元阳,飞升有望的修士能有几个?到死都是童子身的男修,也没见他们能多活几年。
是故除了佛修道修,有戒律清规管着,剩下的修士里,偷偷摸摸有个伴儿的也是不少的。
身为剑修,灵璧的脾气比起长石观的道修来说,也好不到哪里去。若是遇到浪荡的登徒子,她脾气就更大了。
若不是寒松这边不能拖,她非得踩着这几人的脸,看他们还有没有胆子再说一次。
卢致远在金杯秘境中也曾见过灵璧的手段,恐怕几位同门再多说一句,就要招致祸端了。
“劳请师弟们通融则个。”
“师兄见外了。”
几人给他们让出路来,还有一个见卢致远腾不开手,殷切的给他开了门。
外头天色仍暗着,方才刺眼的强光不知为何物。卢致远扶着寒松往外走,回头示意灵璧跟上。
一直脚踏出了门槛外,忽的身形一滞,卢致远被人拉停了。抑或是说,寒松被人拉停了。
守门的几个儒生拽住和寒松的青衫,道:“这位师兄瞧着眼生……”
“炎炎夏日,怎的穿着冬日衣冠呢?”
说话间便要抬手去掀寒松的冠,想要看看藏在下头的是张什么样的脸。
“几位师弟且慢……”
卢致远叹了口气,扶着他勉力站好,掀起了寒松的袖子:“叫人怪难为情的……”
露出的手上有青筋凸起,肤色也较常人红些。
只瞧了一眼,这几位儒生便放下了去掀寒松头上顶冠的念头,笑的越发猥琐了起来。不似饱读圣贤书的,倒像极了街头上提笼架鸟,调戏妇人的无赖。
“虎狼之药怎可乱服?”
怪不得深夜来牢狱里找女修,城中的女修不是叫院判杀绝了,便是跑光了。想来也就剩牢狱之中,还能有几个活着的。
“多谢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