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啥,我家里还算宽敞,睡觉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老婆婆很和气的回了句。
老汉拎了条凳子走进屋里,随手将烟旱挂到了墙面上,翁声翁气的说了句。“这雨越下越大了。”
“它下就让它下,咱们这屋子前阵你刚刚拾掇过,不用担心漏雨。”老婆婆很镇定,从从容容的纳着鞋子,拿针尖刮了两下头皮。“就是屋后的菜地,鸡圈驴棚你得去瞅两眼。”
“嗯。就去。”老汉往厨房走。
柳叔起身道。“老大哥我跟你一道,我干活也是很利落的。”
“戴斗笠穿蓑衣,这天有点寒,可不能沾雨水。”老婆婆搁了手里的活,起身帮着拿斗笠蓑衣,絮絮叨叨的叮嘱着。“就去看两眼,没甚事儿,赶紧回来,我给烧点姜汤喝喝。”又冲着柳叔笑了笑。“当心点啊。”
“要煮姜汤呢?我也会,老大姐我来帮你生火。”熊地主赶紧凑了过去,生火这事他麻溜的很,随后,不经意的问了句。“大姐,这么大的雨,进村时,我看见前面不远处有条河,雨下得这么急,要是多下两天,河水估摸会涨到村里来,到时候可咋办?村里就不打算趁着还早,做点儿准备?”
老婆婆拿刀拍着老姜,连头都没有抬。“不碍事,十几年前也有过几天几夜的大雨,河水眼看就要到村口了,不也一样没事。这才哪儿到哪儿,早着呢。”倒是安心的很。
“十几年前也有过?”熊地主瞄了眼旁边的施小小,诧异的问着。“雨也是下的这么大?”
“可不就是,当时可把村里吓坏了,慌里急里的收拾着家当,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里去,结果呢,压根就没事!”说起这事,老婆婆就来气。“也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趁着大伙都往山里逃,把村里偷了个遍,幸好没有大损失。后面啊,又遇着过几回下雨,眼看河水暴涨,大伙儿也不着急了,啥时候到了跟前再说吧,结果啊,愣是没事呢!”
熊地主乐呵呵的赞了句。“村里福气足呢。”
“那是自然。”老婆婆很是骄傲。“除了下雨这事儿,还遇着过一回土匪呢,也是看着凶险,其实没什么事儿。”
说着话,老汉和柳叔一前一后进了厨房。
老婆婆赶紧盛了两碗姜汤出来,“得趁热喝,慢慢喝,别着急。”又问着熊地主。“你们几个要不要喝点儿?这天啊,甭管有没有淋雨,姜汤喝点儿都是好事,身上热乎。”
“我不要。”小六六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脸上写满了拒绝。“奶奶,我不要,我不冷,我热乎着呢。”还伸出自个胖胖的小手,摸了把老婆婆的手掌,咧着嘴冲着她笑,笑得满脸天真无邪。
老婆婆的一颗心哟,瞬间软的一塌糊涂,摸摸他的脑瓜儿,眉眼慈祥话里透着浓浓的和蔼。“嗳,乖娃儿,咱不喝,不喝。”
“他打小就闻不得老姜的气味,不过,菜里放了姜,他还是吃的。”施小小柔声说着,接过老婆婆递来的半碗姜汤。
“姜汤气味确实冲,小娃儿没淋雨,身上暖呼呼的倒也用不着。”老婆婆看着小六六,眼里堆满了喜爱。“这娃儿长得可真好,要说啊,你们几个娃儿,都得顶个的好,我啊,活了大半辈子,也是头回见着这么标致的孩子呢。”
等着屋里几人喝完姜汤,就发现这一老一少聊得热络,净是些家长里短的琐碎。
男女是真的很有区别,年纪大或年纪轻,还没这么明显。
“村里前些日子也死了个人呢。”老婆婆话里带着叹息。“可惜啊。”
施小小就问。“难道也是被冤枉?”
她刚才特意把话题往这边方面带,一点点的带,总算带到了正题上。
老汉听到这话,重重的哼了声。“都是些黑心肝的玩意!”拎着凳子坐到了堂屋去了。
施小小他们几个面面相觑的看了眼,别人不知道,反正她这神态是装出来的。
疑惑归疑惑,他们也没开口问,这事儿吧,可不好问。
刚还一团和气温馨热络的气氛,忽得有点沉闷冷清。屋外哗哗作响的雨声,显得有点刺耳。
“作孽哟。”半响,老婆婆停下手里的活,重重的叹了口气,拧紧着眉头。“这是要遭报应的呢!”似是气愤又似是悲哀。
火候差不多,施小小细细声,好奇的问。“奶奶,到底是咋回事?”
“还不是为着钱,这些人,为了钱,良心都让狗给啃光了,不是东西啊,太不是东西了。”老婆婆骂了两句。“要说村里,打我懂事起,乡邻间还算和气,大面儿上都过得去,也就是去年,早几十年就搬到了县城的李二柱那支,可能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一大家子拉拉杂杂三十多口人又搬回了村里。”
事情说起来,就比较复杂了。
李二柱有个亲哥哥叫李大桩,和老婆婆年纪相当,不过,这俩人都死了,估摸着就剩把骨头。
李二柱李大桩兄弟俩感情好,李二柱娶了个镇里姑娘,成亲后,就打算去镇里生活,可这是娶媳妇不是当上门女婿,去镇里生活也拿出点底气来。李二柱当时说得好听,他先去镇里发展,有了出息再把大哥也拉起来,接着爹娘一道去镇里过好日子。
其父其母琢磨着这话儿挺在理,李大桩这个当哥哥也是分外赞同,事儿便这么说定了!拿出家里全部的积蓄,只留下一点点家用,都交给李二柱,让他去镇里发展。
李二柱脑子还是有的,短短不过五年,就在镇里拥有了两间铺子,他也牢记当时的话,手头宽松就时不时的拿些钱财接济乡下的大哥一家,对仍在世的爹娘也很是上心。
李大桩手里有了钱,瞧着有田地,就麻溜儿的买下,一亩两亩五亩十亩,他都不挑,只要是良田好地,都买,反正他有钱!
手里有田,还建了敞亮的大宅子,算是村里的头一份,把隔壁三姓屯的刘家都给比下去了。
后来,李二柱觉得镇里还是太小,他准备前往县城发展,临走前,特意回乡下看望爹娘和大哥,问他们愿不愿意跟着一道走。
李大桩日子过的很着呢,家里都请了长工,再者,老人年纪大,不爱挪地儿,便没有跟着一道去。
李二柱这一去啊,就很少有消息传回来,主要是,县城离这太远,不太方便,爹娘在时,一年回来一趟,爹娘去世后,就好几年都不见回来。
说是亲兄弟,因离得远,两家的小辈倒是没怎么往来,甚至连名儿叫甚都不太清楚。
李大桩一辈子就得了个儿子,取名叫李善喜,生得晚,他五十岁的时候,儿子才十六,身子骨还不咋利落,病蔫蔫地。
担心儿子出啥意外,李家没了后,早早的就给娶了个媳妇,是隔壁三姓屯刘家的。刘家有好几支,这姑娘是刘家最最贫穷的一支,子嗣单薄,穷是穷了点,却是个厚道本分的人家,用乡邻的话来打趣就是刘家歹笋出好竹。
小姑娘福气不错,才进门,不出半年就怀上了,李善喜娶了她后,身子骨也一点点的好起来了,都说这俩人八字配是天生的一对儿。小姑娘是个特别心善的,平时吧,能搭把手就绝不会有二话,碰着钱财上需要帮帮忙的,她也绝不含糊,像村里的桥啊,路啊,大水过来,就烂得不成样子,全是她一手一脚带着乡亲给张罗的,有不乐意的做这事的,她也不勉强,有愿意搭把手,她就笑盈盈的分配,还管吃管喝。
李家因为这小姑娘很旺丈夫,就算她有点儿败家,反正家里钱也够,就睁只眼闭不眼,权当没看见。
李大桩夫妻俩死后,没两年李善喜也死了,小姑娘生了两个儿子,儿子一个十岁,一个八岁,她也没改嫁,就带着俩孩子过日子。
去年,李二柱的后人,带着子子孙孙突然回来,都好几十年没回来过,哪还有住的地方,和他们最亲的,也就是李大桩这支的后人。
好在宅子宽敞,拉拉杂杂三十多口人,倒也住下了,就是有点拥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