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尾巴一圈一圈地把我从胳膊到头半绕了起来, 我的腰部被勒得生疼, 这倒也罢了;那双精瘦的胳膊还死死地抱住了我的脖子, 一个、不, 是一坨硕大的软体组织简直就像是泰山一样、快要把我给压死;他鼓着嘴, 抽泣着问:“约书亚, 你在哪儿找回我的小夜莺的?”
宇宙大神在上, 我感觉约书亚的表情快要迷茫死了,他说:“啊?”
见我被夏希的无理取闹弄得呼吸都成了问题,等反应过来后,他连忙上前撕开他的尾巴,起码给我留了一口喘息之地,才习以为常地转头对另一个人说:“伊莱哥,过来帮个忙;夏希哥又发疯了——这是我的粉丝!”
还是说好的粉丝俱乐部头号会长,不过现在没了,好感度减五十;我默默地想。
伊莱就站在不远处,双手抱胸,听到自己被点名,就不大乐意地撇头,小声地哼了句,“活该让他缠……”然后大步走了过来,“放开,夏希,你想把她闷死么。”
“我在磨掉她身上的狗味儿,臭死了。”夏希把脸埋在我的衣服里,不住地往里蹭,总算是控制住了激动,不再掉眼泪,但蛇信子又开始到处乱拍;用那种他特有的王子病语气任性地说:“我讨厌狗、讨厌猫、讨厌所有带毛的动物!”
哦,那你也应该讨厌我才对。
——因为我头发还蛮多的:)
我趁他张开那张已经蛇化的嘴巴,分叉的舌尖和亮色的尖牙朝我压过来的时候,总算灵活地抽出了一只被缠住的手(感谢伊莱提供的大力冰支持),毫不畏惧他的血盆大口,用单手打樱桃梗的技术,飞快地、就把他的舌头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拖南小雪的福,现在看到什么半人半蛇的少年,我不仅不害怕,反而都觉得——嗯,这个算是可爱、那个也勉强可以列入萌物的级别……
被我把舌头打结的夏希傻乎乎地呆住了,过了好一会,才反应颇慢——“咚”地一声栽倒在地上;压得我喘不过来气的泰山无力地垂了下去;他捂着嘴,看样子肯定很疼,于是就开始胡乱甩尾巴,发出“呜呜呜”的叫声——这些个闹脾气的动作,让周围本来就不多,完全是看热闹才凑过来的客人立刻对我们退避三舍。
我猜,他应该是在喊:痛痛痛——什么的。
活该。
约书亚和他哥哥的动作很像,先是捂着嘴巴,没有良心地噗嗤了一声,然后才潇洒地蹲下来:“夏希哥,都跟你讲了:人家是我的粉丝,你干嘛还去吓女孩子发疯啊?”说着,他抬起头,对我抱歉一笑:“不好意思啊尤尤,我不知道你们之前认识的……”他听到伊莱补充了句“这是我们家的夜莺”,正笑着露出的小虎牙没来得及收回,他愣了半天,才傻乎乎地道:“我以为夏希哥是开玩笑的,他那人神经质得要命……这么说,那——诶?!??”
他还半跪在地上,突然瞪大了那双淡金色的瞳孔,像是看哨的蛇,唰地一下直起身子,神色一会儿兴奋、一会儿又变得踌躇,“可是尤尤是学长家里的……”
伊莱对着他很不优雅地小幅度翻了个白眼,将插在口袋里的手拿了出来,不耐烦地推开干看不做的约书亚,把弟弟舌头上被缠好的蝴蝶结解开:“所以我才让你把她带上来,”听见夏希一被放松就哇哇乱叫,他顺手就又冻住了他的舌头:“闭嘴,笨蛋!”
“你擦是笨太!”夏希把又细又长、被冻成小冰棍儿的舌头伸在外面,像狗狗一样哈哈地吐着凉气,又扭头看我,“你也祈负我,油油!”
唉……干了这行,我的花名儿真是一天换一个。
拜托,我要是想欺负你的话,还得等你自己作死把尾巴砍了再说诶?
约书亚不解地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抓了下被自己纠结成卷毛的短发,想要开口,夏希和伊莱一如既往开始的斗嘴却又将他忽视;他克制了好半天,才总算找到了个间隙,忍无可忍地打断:“伊莱哥都这么说,那我就信了——那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快点把尤尤带走,然后到宠办局注销现任主人的资料和信息,重新登记我们的吗?为什么你们无论任何时候都要先吵一场再解决事情,不觉得这很幼稚么!”
这个……小伙子,你说的也在理。
伊莱和夏希闻言,你打我一下、我再还你一招的动作骤然作停;伊莱一副我知道你别催的不屑神情,最后又推了夏希一把,然后给自己理了理领带,看了眼周围的客人,得到他们立刻后退五米、表示不参与的姿态后,才傲慢地将脚下面的那片冰地弄碎,叠成一个几十厘米高的冰墙;他褐色的高级靴子踩上去,身高顿时变成了这里的第一名:“你以为我和蠢货夏希一个德行?”
“你才蠢货!”“那伊莱哥你怎么说?”两个相似的声音同时地道。
“早在下午发现佑佑和你厮混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让西泽尔去查了——”他扬着小脸蛋,颇有些得意地说:“佑佑是被亚汗伯给偷偷带走卖掉的,但她不属于那个老鬼所有,我直接对他提出财产申诉,立案成立后,就能把佑佑合法要回来了;像这样的案子,只要……”
“只要怎么?!”夏希睁大那双水汪汪的眸子。
“由夜莺本人自己决定,选择哪一边。”伊莱有些嫌弃地看向他,“下午和我一起去办的,这会就忘了精光——你干脆让那些烟草把你整个人熏傻得了。”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抽了好吗?体检十九项的健康指数都很规律,阿夏克虚高什么的早就不存在了!”夏希的表情比他更加得意,“都是佑佑帮……”他被伊莱捂住嘴,“看在祖赞王蛇的份上,你能不能闭嘴。”
夏希冲他做了个鬼脸,“我知道,哥哥才笨,是你先提的。”
“你可以更血口喷人一点……”
“唉,”我听到叹息声,一转头,就看到约书亚跑过来蹲到我的旁边,双手托着脑袋,可怜巴巴地说:“老三最惨了,只有听起来受宠,其实连吵架都没人带着……话说,尤尤,你家里有其他小孩子嘛?”
“别提了。”我摸了把他那头被弄乱的漂亮银发,“人越多越不幸,我完全能理解你,这种大的都特别不要脸。”想了想,我又问:“能不能告诉我你家到底有几个小孩啊?这样今天一个、明天一个的……分得清是分得清,可在这样下去,我都要神经错乱了。”
“尤尤才是,居然瞒着我之前认识伊莱哥和夏希哥。”他撅起嘴——可恨的是,帅哥连做这种动作、都无损于他的美貌;“一共十九个,听说妈妈生下来的时候,是十九颗蛋一窝的。”
“!”我被惊得差点跌了一跤,“什么?!这样的刺激还要再来十六遍?!”
想到还有十六个夏希要在我面前蹦蹦跳跳,我有点头晕了。
“没有啦,”他挥挥手,语气很平和,“有三枚不小心被妈妈压碎了——老爸哭了好久,所以自己亲自孵完全程,一个保姆都没让碰……算了这个不提;因为其他的没活多久啊,伊莱还是第十二大的呢,结果在他前面的全死了。”
“这么说……”我咬了咬唇,“只剩你们三个?”
“不,”他的神情变得低落起来,也不笑了,就那样有一说一地回答我:“只有我一个;伊莱和夏希……”他看了斗嘴的两人一眼,“你觉得奇美拉——这种生物还算是人类么。”
———
“我觉得这个名字非常难听!”
见他问我,我就直截了当地回答:“超级难听、霹雳无敌难听——宇宙级别的难听、比地狱修罗还要难听!”
约书亚一愣,“难听……?”
“对。”我点头,“而且我早就想说了——你们这些幻兽人小朋友、或者老朋友们,大家都是妈生爹养、或者爹生妈养,再或者雌雄同体……反正随便啦;一个爹妈、或者人类和人类生出来的,就算有一点点……”我想到南小雪,“姑且称之为与众不同吧——又干嘛要叫什么奇美拉呢?难不成取这名儿的人,压根不知道什么是合成兽?于是从外观一看、就胡乱瞎取个名字,然后划分或者被划分到【完全异类】里。”我补充,“第一次听到我就觉得很怪异了,真的很讨厌,尤其是它完全代表着负面、代表着鄙夷,连说的人都要用那种形容残次品的口吻。”
“可是……”
“我有个朋友,他第一次称呼我为夜莺的时候;”想起谢菲先生,我摇了摇头:“总觉得自己被归类到了什么动物一样——然而既然大家都是动物,这也没什么褒义贬义的。虽然还是有点不适应,但是,当他用那种称赞的、欣赏的、形容什么美好的事物一样的语气告诉我后,我反而在心里有一些小小的开心、和被夸奖的喜悦……那个时候,我可压根儿不知道夜莺是个什么玩意。”
“但,又是我的另一个朋友——她虽然声称我不听话就要吃了我,而且的确有点恐怖……”我慢慢地说:“起初吓了我一大跳,现在想到还是有点害怕,这可能和我胆子太小又没什么勇气,也有那么一丢的关系;听到她自称是废物、是怪物的时候,我就在想啊,是不是因为从小就知道残次的幻兽人很可悲、变成奇美拉更可悲——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上,一开始就被剥夺了‘正常’的字眼。我去查了,她总是乱吃药,如果开始就好好控制的话,或许现在和夏希他们差不多……但最终,还是和他们有些微不同,一点点的,也没有太多。”我抱着膝盖,有些不理解:“——这都是要干什么呀?如果陨石带来的是生理上的改变,那让社会腐烂的,归根结底还是人类最爱的那套阶级划分吧?我不是要大义凛然地指责腺体病变这些荒谬的事,这太傻了,我就是单纯弄不明白——既然人家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在那样艰难的低存活率之下活下来了……干嘛还要给人扣那么多顶难听的帽子?——大家各取所长,避开劣势,和夏希那个小智障一样,天天开开心心、能力范围内,不说自由,自在地让人活着不好么?这总该不难啦……”
“我也不是那种幼年就一下子就被发现的夜莺;”我支着头,“头回听说自己能变成一个新物种,就算成年了不太好使,听上去也很高大上……实话告诉你,我那时候还蛮兴奋的——不说变个水花洗头方便啊、透视眼偷看别人的考卷啊、能预知中个百八十万的,都是能力的证明嘛。可……你看,我没有毛茸茸的尾巴、没有漂亮的鳞片、不会装x挥手一片冰地、也不能用什么精神力玩转新科技机甲,除非别人带着;甚至连吓唬吓唬人都做不到……我居然还是个人类?——还是个没什么特长的人类?……这件事,光是想想,就多么令人沮丧啊。”
“奇美拉什么的,”我总结:“难听就不提了,还歧视人。”把人家好端端的小姑娘弄得心智不稳、漂亮的双胞胎也阴晴不定的,“如果以后我有小孩子的话,才不让她或者他被这么叫;别人爱怎么称呼,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自己的,就算是个没毛的哈士奇、没脖子的长颈鹿,我觉得都ok,宝贝就好了。约书亚,你呢?”
“……”约书亚轻皱着眉,“我觉得……我可能要消化一下你的话。”他学着我的动作,双手抱着膝盖,低头不语。
我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慢慢想,少年,反正都没什么营养,只算是回答一下你的问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