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三教九流,什么样人物没有,皇城司哪个月不处理一把巫蛊、淫祀之事,再往上乃至自造谶语、假借鬼神名义这些把戏,温澜应当再熟悉不过。
若是由她来说服,定然是深入浅出,一语中的。
可惜,温澜一点也没有要出言劝阻的意思,反而带着笑意问道:“管事,我们上去还能见着仙人么?祖父有没有说仙人的形容?”
大家都忘了问细情,只顾着追问仙人是否真的存在,此时也侧耳听去。
管事瞪着眼睛道:“呀,这个,老太爷说道长招来了九天玄女,原要聆听仙音,但玄女只在空中冷眼看了片刻即离去了。道长说,唯有仙缘极深之人,或人间天子,方可一叙。”
这下子,彻底没人理会叶青霄了。
玄女在空中?那是怎样的情形,岂不是和画儿里的神仙一般,踏云而来。
女眷们叽叽喳喳起来,叶青霄只能满腹牢骚地看了一眼温澜。
待到了山上时,已是接近傍晚,叶老爷子一见到他们,便对徐菁道:“老三媳妇儿,你检点一下带的钱物,我要布施万贯给道长。”
众人皆惊呼,万贯?
叶老爷子凝眉道:“庄道长受京中贵人相邀,原要进京,若是到了京师,我们再难得见了,我也是恳求之下,才令道长多待些时候,好为你们讲经,面赠些丹药。”
叶青霄道:“付了万贯,怎么还能叫赠呢?”
“庄道长并未索要钱资,是我知道道长欲在京中修建道观,自愿捐助。这是在道长答应我之后,我方才提出来的。”叶老爷子强调道,“你们未见到玄女下凡,庄道长更是极有智慧之人,非比寻常俗流。”
徐菁面露犹疑,虽然是叶老爷子的吩咐,但这笔钱不是个小数目,她一时有些犹豫。
反倒是白氏热切地道:“父亲,庄道长可能测算命数?”她倒是有心算算丈夫的官运,若能知道,这钱花得也值啊。
徐菁侧目去看温澜,见她微微颔首,这才低声道:“没带这样多交子,得命人去取。”
“祖父,我们还能见玄女吗?”
“庄道长在哪儿呀……”
“父亲可得了丹药?”
你言我语之中,温澜对徐菁耳语几句,带着移玉走开了,他人只以为是去更衣,并不在意。
唯有叶青霄看准了,他也不是第一次来妙华山,等上一会儿就走另一条路去堵温澜了。
“你怎么不拦着些?”叶青霄就差没抓住温澜了,只是顾忌这里或有外人出没。
移玉一见他,便自觉地走到一旁去守着。
温澜将手里的帷帽转了几下,戴在头上,“四哥来了,那随我走吧。”
“嗯?”叶青霄听她口气怎么像是知道自己会跟过来,“走哪儿?”
温澜冷静地道:“四哥废话太多了,那种人不打怎服得了?”
叶青霄:“……”
第24章 高义
“我此来京师,不过炼了两炉丹,一路遇着有缘人与道友,已散出去大半。过些日子进京了,还待再炼丹,需得向道友借些水火。”庄道长对挂单道观的观主说道。
观主忙道:“道兄只管吩咐便是。”
庄道长从壶卢里倒出三粒红丹,“这三粒回春丹赠予道兄罢。”
观主捧了丹药一嗅,面露喜色,“感激不尽!”
两人又闲话几句,观主便退出房外,庄道长站在门口相送,待他走出院子,便回身关门,房门刚要关上,一只穿着皂靴的脚踩在门上,抵着不叫阖上。
庄道长抬眼看去,原是一个俊朗青年,身旁还有个戴着帷帽的人,那垂布长至膝盖,下头挽起衣摆,只露出裤脚与靴子,也辨不清男女。
庄道长端着架子,沉声道:“二位……”
只说了两个字,那戴帷帽的人一脚踹在他下腹,他倒头栽在地上一滚,发髻都散了,神色惊恐。
庄道长绝非手无缚鸡之力,相反,他剑术极好,因此对刚才那一脚感受更深,这力道、着处都刁钻无比,挑着他最软处,一脚踩上来,他浑身无力,嘴唇都白了几分。
也因此,以庄道长的江湖经验,敢笃定帷帽下应当是个男子,而且要么是经年的街头无赖,要么就是刑狱老吏,他的剑术毫无挥洒余地。
趁着庄道长一点气力也没有,温澜将门关上,抢过庄道长的壶卢,倒出丹药来闻闻,又刮下一点粉末尝罢,“倒还有几分能耐。”
庄道长虽然是个“装神仙”,但丹方倒研习得不错,医术大约也可以,这回春丹炼得很有火候,少量服用可强身。
温澜把壶卢里的丹药全都磕出来,拿布一包便卷走了。
叶青霄:“……”
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被温澜看到,便从里数出几颗给他,漫不经心地道:“回去七日服一粒,小儿减半,补得很。”
叶青霄:“…………”
庄道长挣扎着坐起来,“两位,两位施主——”
他听着这戴帷帽之人声音清越,动作利落,愣是没往女娇娘处想。
温澜将一根手指竖起来,隔着帷帽放在唇前,“还未到你说话的时候。”
庄道长面色青白,隐含屈辱,他走到哪里都是神仙人物,纵有慢待,也绝无这样粗莽阴毒之人,连给他开口或出手的机会也没有,一下将他打落在尘土里,灰扑扑的一点儿神仙样子也没有。
——这么说吧,就连先前还对露脸有一点顾忌的叶青霄,这会儿也毫无感觉了。这若是真的神仙人物,能引得仙人下凡,那为何还不动用他的仙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