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霁斐一摆袖,更把苏芩堵了个严实,“姀姀急什么,待本官见完客也不迟。”
房廊下,青山已领带夏礼和夏达至书房门口。苏芩听到动静,当即闭嘴。
夏达穿一件干净外袍,面色看上去有些难看,但从外头看却是没什么伤,只是精神不大好。不过能从冯宝的东厂里全须全尾的出来,已属万幸,夏礼已不奢望什么。
“爷,人到了。”青山道。
“嗯。”陆霁斐瘫在太师椅上,手中捧一碗香茶,那是苏芩吃剩下的,尚带余温,入鼻喷香。
夜更深,雨尚未停歇。
夏礼先进,夏达后进,相比于夏礼那恭恭敬敬的态度,夏达显得不是很甘愿。他抿着唇,低着头,连看都不愿看陆霁斐一眼,只匆匆作一揖,那是一种被敌人施舍了恩宠的羞愧。
“这事,本官本也没想多管,是夏次辅自个儿造化大,得了贵人相助。”陆霁斐意有所指,但夏礼却满以为这贵人是指陆霁斐自己,当即便又是叩拜又是感谢的。
夏礼只夏达这一个命根子,自然心疼。
陆霁斐厚脸皮的受着,时不时用膝盖挤兑一下苏芩。
苏芩气呼呼的鼓着脸,伸手狠狠拧一把陆霁斐的腿肉。男人身上的肉紧实劲瘦,就苏芩那点子力气,陆霁斐还真没看在眼里。
“天色已晚,下官便不叨扰了。”夏礼见陆霁斐一副百无聊赖之相,面露尴尬。因着阵营不同,即便陆霁斐“帮”了自己,夏家却因为生恐郴王误会,所以只能在这样的暗夜里来拜会。
但在苏芩看来,她这夏伯父真是与他父亲一般一根筋。
你要拜会,就大大方方的白日来,挑着这么个月黑风高的大晚上,这没事都变有事了!
夏达站在夏礼身后,始终未发一言。他怔怔的盯着书房内的摆置,神思恍然。
陆霁斐的书房,夏达是头一次进,但苏芩的书房,夏达每日去苏府时,总会过去瞧瞧在书房内写字的苏芩。
苏芩的书房跟旁人不同,她最喜摆置些女儿家的东西,硬生生将一个文墨清雅的地方改成大半个女子闺房。若不是苏龚拦着,她还要搬个梳妆台去。真不知是去读书习字的,还是去休憩玩乐的。
想到这里,夏达不自禁轻笑了笑,脸上泛起苦涩。
在东厂时,夏达被囚禁于暗无天日的地牢,他先想郴王君恩,后想父母生恩,最后想到心心念念的苏芩。
他想,若那时自己勇敢一些,他的姀姀是不是就不会嫁给陆霁斐,而是会嫁入他夏府?若他多求求郴王,陆霁斐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容易得逞?
夏达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的犹豫。他暗暗攥紧拳,霍然抬眸看向坐在太师椅上的陆霁斐。
男人散着衣襟,披着青丝,如玉如啄的面容在氤氲灯色下尽显俊美,透出一股子横行恣睢之感。这是夏达永远不会有的东西。他已被君臣桎梏,在他心中,家国天下,没有什么比君更重要。
首辅一战,夏达惜败。可若是再来一战,夏达并不认为自己会输。
夏达并不否认,陆霁斐有手段有谋略,是个难得的人才。但陆霁斐却也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没有后势。
皇城内的氏族关系,盘根错节,繁冗复杂,大多抱团而生。陆霁斐横冲而出,虽是徐玠门生,但只是门生,出身太差。
诸如夏府,好歹也是一介书香门第,氏族广阔。再如已败落的苏府,官宦世家,世代富贵,即使如今那些氏族亲戚皆翻脸不认人,但好歹朝中尚存着一些背暗关系。
哪里像陆霁斐,根子单薄,单打独斗。他一个人,即使再凶悍,再有城府又如何,哪里斗得过大半个皇城人。
夏达只道,先前是他自己太蠢,兵不厌诈,用些龌龊手段又何妨,他会倾尽全力,夺回姀姀。
陆霁斐抬眸,对上夏达那不甘的眼神,嗤笑一声,轻启薄唇,缓慢而无声的吐出二字。
“蝼蚁。”
夏达面色煞白,眸中显出怒色。
夏礼已转身,见夏达未跟上来,赶紧返回来,将人带走了。
夜雨不断,夏达走在幽长暗廊内,双眸泛红。
……
送走夏礼和夏达,青山回到书房,却看到自家爷坐在太师椅上,身子僵直,似站非站,似坐非坐。
“爷……”
陆霁斐抬手,制止青山,然后吩咐他去取条毯子来。
红木书桌下,苏芩累极,趴在陆霁斐腿上就睡了过去。怪不得刚才陆霁斐在与夏礼说话时,这小姑娘一点反应都没有。
青山取来毯子,递给陆霁斐。
陆霁斐动了动自己僵直的腰腹,苏芩发出一道不满的哼唧声,小脸埋进青丝内,睡得更熟。
男人将毯子替苏芩搭在身上,然后挑暗了油灯,翻开奏折。
青山站在一旁,似有话欲言。
陆霁斐压着声音,嗓音平静道:“传消息出去,坐实冯宝指使李大振刺杀幼帝一事。”
青山敛眉,道:“爷,咱们布了这么大一个局,难道为的就只是……一个名声?”
“对。”陆霁斐勾唇轻笑。一个名声,可比什么东西都重要。人心所向,君之所在,势之所起。他陆霁斐要的,可不单单只是夏达的命。
男人垂眸,看到灯色下苏芩露出的那半张脸。
他的姀姀呀,怎么就这么乖呢?竟替他将这事解决的这般完美。
作者有话要说:姀姀: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有点虚。
陆疯狗: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