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慕容叡特意叫人把长生给提了来。
长生满肚子都是对慕容叡的牢骚,见着面,也不肯给个好脸,端着架子,照着高门大户里头的郎君的姿态,说话都是硬声硬气的。
慕容叡瞟了一眼长生这死样子,连训斥的兴头都没有,“祖母没了。”
长生一下两眼瞪的溜圆,他满脸迷惑不解的抬头看着慕容叡,好半天都没能明白慕容叡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慕容叡从床上站起来,明姝伸手去拉他,被慕容叡拨开,“他都这么大了,也该知道了。”
明姝收回手,看孩子的眼里生出几分担忧。一个孩子,和他说谁谁没了,他根本都还不知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你不是一直想回去吗?”慕容叡居高临下看着长生有些懵懂无措的眼睛,“过一段日子,说不定我们就能回去了。”
长生惊惶起来,他看向明姝,再也不管慕容叡了,他直接跑到明姝那里,一头钻到明姝怀里,“阿娘,走了是甚么意思?”
“就是死了。”明姝抱住他,她半带责怪的看了慕容叡一眼,慕容叡对儿子作风冷硬,除了前段时间,想要弥补父子之间的关系之外。到现在都是冷硬邦邦的。
“死了?”长生不太明白里头的意思,明姝看慕容叡没有半点为长生解说的意思,低头和他解释,“就是不会呼气,不会吃饭。永远的睡过去了。”
她解释的笼统,但还是让长生沉默下来。他窝在了明姝怀里,没了之前的生气模样,两只手紧紧的抓住她的袖子。
“……”过了好久,明姝都担心孩子是不是吓坏了。
她看了一眼慕容叡,示意他过来。
之前想着怎么和孩子套近乎,现在就坐在那儿不动了。
慕容叡过来,他坐在那里没动,安慰人的那一套,他不会。尤其还是个小孩子,哪怕是他亲儿子,他都觉得麻烦的很。
“他也不小了,别那么宠着他。男孩子不能宠不能娇惯,又不是小娘子。一宠一娇惯,很容易就坏了。”慕容叡盯着长生。
知子莫若父,这臭小子在阿蕊面前,一派的天真无邪。
可他是自己的种,自己下的种难道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
见过狼能生只兔子下来吗?
果然那小东西窝在阿蕊的怀里,两眼幽幽绿,“阿娘,那么……祖母是不是不会欺负阿娘了?”
明姝一愣,没防备孩子竟然问这个,她愣住半晌都没能出声。长生趴在她胸口想了会,“是不能了吧?”
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了。那的确就是不能了吧。
慕容叡也没想到长生问的竟然是这个,不过稍怔之后,很快就释然了。
这孩子自小是阿蕊带在身边,母子情谊自然深厚。祖母虽然也是母,但是和生养自己的母亲比起来,到底是差了一层。孩子对母亲有天热的倾斜,何况这孩子被阿娘接过去之后,也不是阿娘亲手带,都是交给下面的侍女看管。
就算再怎么亲近,也有限。
长生对祖母不是没有感情,可还没到能超过母亲的地步。他纠结万分,最后还是缄默不言。
家里长辈去世,并不是甚么好事。幸好天子守孝,以日代月。二十七天之后,就可以除去孝服。
慕容叡上了表书,胡菩提自然是巴不得慕容叡马上卸下职务立刻离开洛阳,可是元翊见胡菩提这么心急,让慕容叡暂时回代郡。
没有提任何的卸职之事。
胡菩提大权在握,但还没到能拿刀架在元翊脖子上逼他改变主意。不过慕容叡离开洛阳,跟着好歹也腾出了空来。
这才没让他觉得十足的挫败。
洛阳里的局势,因为慕容叡的暂时离去而发生转变。没了慕容叡,胡菩提行事少了许多掣肘,一时间,除去胡菩提的党羽,其他人不免有些人人自危。
长乐公主去其他宗室府邸里赴宴,太后的丧事才过去不久,宴会办的也很低调。
来的人都是元氏宗族。
开宴会的是平原大长公主。这位算是元氏里头的长辈了,她开口,但凡不想落下个对长辈无礼的名头,都会过来。
宴会开到一半,平原大长公主让堂中原本就不多的侍女全部退下。一下子堂屋里头就剩下了面面相觑的宗室。
“我请你们来,也不是光为了喝酒。”平原大长公主是皇帝的姑祖母,长于平城,身上有鲜卑贵女的剽悍。
她一开口,眼风锐利扫过在场众人。诸多宗室顿时就变了脸色。
“姑祖母这是……”
“现在这里都是我们自家人,说话也不怕有人传出去。”平原长公主的目光扫过众人,“你们这些天恐怕也知道胡菩提那厮的所作所为了吧。”
平原大长公主冷笑连连,“一个外来的,陛下拉着他,意思是叫他把太后给请到一边颐养天年,不要再费那么多的心思在朝政上。他倒好,反客为主,现在太后都死在他的手上。太后都这样了,我们这些人恐怕下场会更惨吧?”
此言一出,在座的宗室面色难看。
“这时候此言未免有些不妥。”一个宗室眼睛盯着长乐公主,吞吞吐吐道。
这话和他们说也就罢了,怎么把长乐公主也带了进来?长乐公主是胡菩提之妻,到时候把这话都告诉胡菩提就糟糕了。
“姑祖母说的极是。”出乎所有人意料,长乐公主没有半点尴尬,反而满脸的赞同。
平原大长公主满意一笑,“连你都这么说了。”
长乐公主颔首,满脸凝重,“现在慕容叡不在洛阳里,胡菩提肆意妄为,天怒人怨。再这么下去,恐怕遭殃的就是我们了。”
“你不是……”一个宗室看着她,欲言又止。元家的女人出嫁之后,一颗心都在丈夫身上。
“阿叔难道觉得,我能和胡菩提怎么样?”提起胡菩提这个名字,长乐公主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胡菩提给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