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太傅或许是知道她的来意,并未顺着她这句话往下说,只语调温和道:“颜大人如今得陛下荣宠,不知造访云府有何事?”
这摆明了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太傅明察秋毫,何须我说?”
“抱歉,老夫不明白。”
“唉。”
颜溪突然重重一叹,略带几分悲伤道:“我当初殿试,太傅还是考官之一,颜溪实在不愿看云府衰败,毕竟我和云杰也是朋友。”
云杰有些茫然看着她,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玩意儿。
倒是云太傅依然气定神闲道:“颜大人手段通天,老夫帮不上什么忙,也不想违背世家贵族之意,况且颜大人别忘了,你也是出身贵族,与我们并无不同。”
颜溪想为寒门学子牟利,可她本身就是贵族出身,这是个没法抹去的事实。
“原来太傅是担心这个,那可实在是误会了。”
颜溪收起面上的伤心之色,反倒露出一丝从容来,她身躯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唇角的笑显得十分恣意。
“我并不是在违背世家之意,也并不想为寒门学子牟利,我所做的,只是对大景好,只是顺陛下意,太傅不想违背世家之意,那是否想违背陛下之意?”
“陛下并未赞同。”
“陛下给我三天时间,三日之后朝议,太傅觉得陛下不想做的事情,还会朝议吗?”
颜溪说到这里依然带着笑,却深深一叹。
“我第一个来拜访的便是太傅,因为我觉得太傅是明事理之人,世家也好,贵族也罢,只要王朝存在这些便不会消失,我没那个魄力去抵抗大势,我只知道我希望大景更好,因为我是个景国人,太傅知道我为什么得陛下宠爱吗?因为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站在景国的面上考虑,而大景是陛下的大景,他想做出改变没有人可以阻挡,我只是从旁添油加醋罢了。”
言罢,颜溪起身,依然是笑盈盈模样。
“今日我也并非来劝,只是敬重太傅,您又是云杰的爷爷,两朝元老,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您很清楚,倘若您依然觉得世家之意不可违,今日您便当没见过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从此你我两家便是两条路的人,颜溪告辞。”
颜溪说完这话,对他行了一礼,当真没有停留,转身便朝门口走去。
她甚至没有放慢脚步等云太傅反悔。
云太傅静静看着她离开,直至她消失在宴客厅门口的长廊上。
待颜溪离开之后,云杰才有些疑惑道:“爷爷,她是不是在威胁我们?”
云太傅静默了许久,才微微一叹,他看向面带疑色的云杰,露出一丝微不可见的苦笑来。
“这位颜姑娘,是个人物了。”
云杰微微一愣,旋即忙道:“那方才她说的话,几日后朝议,您准备反对吗?”
云太傅摇了摇头,才道:“大势已成,况且她说的也不算错,这件事虽是她提起,可陛下未必没有这个心思,陛下英明神武,手段越发莫测,早已不是从前的太子了,世家再大,头顶上也还有一片天。”
“这么说爷爷您准备帮她,那刚刚怎么不叫住她?”
云杰实在有些看不懂这里面的做法。
颜溪过来就说了几句话,茶也没喝就走了,他爷爷并未拦她,看起来像是事情谈崩了,可转头又是另外一个意思。
“云杰啊,你离这位颜大人还有不小的差距。”
云太傅叹息着道:“这位不说其他,把握人心实在是一把好手,陛下看中的人从来没有庸才。此事非我一人可阻,顺流而下,好过逆流而上,未来,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云杰依然有些疑惑,但云太傅没再解释,只是面上多了几分唏嘘。
而颜溪从云家出来之后又马不停蹄拜访了好几位大人,总之扯虎皮的效果还是不错,虽然很多人不愿她修改律法,但至少没人敢明着违背皇帝的意愿,便如云太傅所说,世家贵族再大,也打不过皇帝那片天。
况且颜溪在明都城里的人缘虽然不怎么样,可认识的都是大人物,这个时候就体现出大人物的好处来了。
尽管大家都是贵族出身,但颜溪想做的事情,熟悉的人不会阻止,更别提皇帝没有明确反对。
没有反对不就是赞同?反正颜溪是怎么理解的。
剩下的时间她拜访了许多位大人,不说每个人都欢迎她,但至少大部分人都挺和蔼的,不和蔼的她也没给好脸色,总之颜溪觉得朝议应该是稳了。
毕竟不是将贵族全盘否定,彼此间的利益碰撞也算不得很大。
这些人拜访得差不多之后,便也就是三日后的朝议。
因着颜溪三天前提出的奏折,使得这天的早朝格外凝重,许多大臣来得很早,颜溪才到了没一会儿,便见朝臣们都到得差不多了。
不少人都暗地里偷偷打量她。
颜溪只环顾了眼四周,很快便将目光放在殿前,静静等待着皇帝过来。
皇帝也许也知道今日议事的时间会很长,他来得很早。
群臣见礼之后,皇帝没有丝毫迟疑,第一句便开口道:“颜溪,你作为今日的主议者,议三日之前的折子。”
“是,陛下。”
颜溪面色镇定,从容走出,目光在诸多大臣们身上掠过,便高声道:“臣等御史院一共增添修改律法三十二条,下面臣一一提出,进行朝议。”
她也没看折子,直接便道:“第一条,功勋之子若凭借身份入朝,无功劳之下,不可越四品。”
比如像荣野这般王侯之子,入朝为官直接便是四品往上,倘若颜溪这条律法通过朝议,以后便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当然荣野并不完全是靠身份入朝为官的,皇帝先前就在锻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