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更加惊愕,赵宗冕双眼微微眯起:“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李夫人道:“臣妾自然清楚。”
旁边兵部尚书忍不住问道:“娘娘说知道是谁害死了皇后?那……不知凶手是何人?”
李夫人微微一笑,回答说道:“凶手不是别人,正站在各位大人面前。”
众人均都震动,不知所措,亦不敢妄言。
赵宗冕心头一动,拧眉喝道:“李氏,你失心疯了不成?还不回宫去。”
李夫人闻言看向他,眼中却透出了柔和的光芒。
大概是知道了赵宗冕呵斥自己的原意,李夫人道:“因为臣妾一念之差,闹得朝野不宁,让皇上跟各位大人之间生出嫌隙,臣妾已经是千古罪人,如今当着各位大人的面儿把真相说出来,也算是赎了几分罪过,请皇上允许臣妾说完。”
赵宗冕凝视着她,欲言又止。
李夫人缓缓说道:“想必各位大人都知道我的出身,我原本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婢女,在平阳王府还存在的时候,就跟在娘娘身边儿了。按理说,我自然是忠心耿耿,绝不会背叛皇后的。”
众朝臣很是狐疑,纷纷竖起耳朵,殿内一时鸦雀无声。
李夫人道:“后来我随着娘娘去了雁北,娘娘因为小产,所以叫我去伺候王爷,我也很快就有了身孕,但是……高兴的日子没过多久,我便滑胎了。当时我并不知是何缘故,后来才发现,是娘娘动的手。”
群臣不禁震惊,却又纷纷看向赵宗冕。
赵宗冕仍旧紧锁眉头,却并没有出言阻止。
群臣见状,就知道皇帝心中有数,不然的话岂会容许李夫人在此玷辱皇后清誉。
李夫人停了停,继续说道:“想必各位大人都不明白娘娘为何如此,我也不明白,我追问娘娘,娘娘回答我说,当时的皇上一直忌惮镇北王,绝对容不下镇北王府有后嗣,那孩子如果出世,反而会给王爷带来危险。”
王府的旧事突然又牵扯到如今的太上皇,群臣惊心之余越发噤若寒蝉,有的人皱眉,似乎觉着不以为然,有的人却暗中叹息,知道确有其事。
毕竟没有人是傻子,当年的遗诏风波,以及后来镇北王功高震主,太上皇当初明里暗里的动作,自然并非都是隐秘。
“在座大人们,只怕难以理解为人母痛失爱子的感觉,虽百死而莫赎……”李夫人惨然一笑,眼中的泪纷纷坠落:“可我还能如何,我只不过是个人微言轻的侍妾罢了,且我知道王爷向来很敬重王妃,就算知道真相,也绝不会动王妃分毫,甚至还有可能觉着是我在诬陷。故而我只能把这份痛楚藏在心中,但我明白这份恨意是绝不会消散,而终有一日,我会为那死去的孩子报仇。”
死一般的沉寂之后,刑部尚书艰难地开口,试着询问道:“既然如此,那皇后娘娘是……是夫人所毒害的?但是明明那天那杯茶是给贵妃娘娘的。”
“这是因为,”李夫人抬手,将眼角的泪拭去:“那杯茶原本就是给贵妃的。”
大家又吃了一惊。
刑部尚书问道:“你既然想向皇后娘娘报仇,为何要献毒茶给贵妃?”
李夫人淡淡道:“皇后防范甚严,但是贵妃就不同了,小齐忠心于皇后,因贵妃一直很得圣宠,所以暗恨贵妃,她只是个无知的奴婢,对我的话深信不疑,她又怎会知道,以皇上重视贵妃的程度,若贵妃出事,皇后必然也会受到牵连。所以那天我们本是想趁乱毒死贵妃,谁知阴差阳错茶给皇后喝了。小齐惊怕之下更加不敢说出实情,至于那个孙奶娘,我打听到她家中还有两个孩子,所以命人以孩子的性命威胁她,让她认罪……她只是担心孩子受到伤害,所以才不惜出面顶罪。”
李夫人从头说罢,在场众位大臣惊疑咋舌,觉着此事实在匪夷所思,但细细想想,却又严丝合缝,并无疏漏。
刑部尚书想了想:“那小齐跟孙奶娘又为何自戕?”
李夫人道:“犯了这样大罪,难道还能得好儿吗,那内务司又不是什么好待的地方,死了反倒是解脱了。”
群臣彼此相看,哑然无语。
李夫人道:“今日当着各位大人的面说出这段,只是想让你们知道真相而已,真相就是如此,虽然是我做了恶事,但细细想想,又何尝不是天理循环,害人者终得报应。当然,我也毕竟难逃。”
李夫人笑了笑:“各位大人听了我所说,再想想当日在泰和殿前种种,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群臣无法回答。
原本以为一切都是林贵妃的手笔,却想不到从头到尾贵妃只是差点给害死、而后又给泼脏水陷害的那个,想起来实在叫人……
情何以堪。
“对了,”李夫人说着,一直放在袖子里的手伸了出来:“还有一件,是此物。”
她抬手,手心里是个青色的瓷瓶。
众目睽睽之下,李夫人淡淡说道:“这里装着的,就是毒害了皇后娘娘的鸩毒。各位大人不信,拭目以待就是了。”说着竟拔去瓶塞,果断干脆地往口中倒去。
赵宗冕早在她未说完就已经喝道:“住手!”
顾恒的反应已经算快,但奈何离李夫人太远,及至闪身到了李夫人身边,那青色瓷瓶里的药已经去了一半。
群臣大惊,刹那间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呼之声。
李夫人立在原地,目光扫过在场群臣,她的神色镇定而坦然,更有一种无所畏怕的从容。
鸩毒的毒性最烈,人吞入腹,不过片刻就会感觉到如同火燎一样,然后才是翻天覆地般的绞痛。毒性蔓延,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毁坏人的五脏六腑,所以鸩毒一般都是无救的。
赵宗冕早起身厉声喝道:“传太医!”
他转出长桌,李夫人却也向着他走了几步,似乎想走到他身边,只是才走了四五步,膝头一软,便往前栽倒下去。
幸而赵宗冕动作极快,俯身将她抱住。
李夫人抬手在唇边一拢,微黑的血从嘴角溢出。
当日吴皇后所喝的茶水里只不过放了一点鸩毒,如今李夫人所用,却是合了酒的毒,毒性自然更加猛烈数倍。
李夫人死死地掩着嘴,抬头看向赵宗冕,腹中已经开始如同火烧,又像是有人用刀子刮着肺腑。
“皇上……”李夫人喃喃唤了声,眼前已经有些模糊,却仍拼力想要把赵宗冕看的清楚。
“你、你……”赵宗冕咬牙,恨痛交加:“你太过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