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2 / 2)

这句话,不是对金鲤真说的,是张逸昀的母亲对张逸昀说的。

地中海没有想到一个母亲会如此说话,金鲤真也没想到——毕竟她没有母亲,父亲虽然对她不管不问采取放养政策,但也没有苛待什么,有一个舅舅——刀子嘴豆腐心,除了总是逼她学习外,也没有苛待她什么。

张逸昀的母亲对他的亲生儿子,眼里露出的那是实实在在的厌恶——如果真的是亲生的话。

他们两夫妻是如出一辙的表情——厌恶。

“你找她不就是因为我吗?”张逸昀说:“有什么话就当着我说。”

“行,你想听就在这里听。”张母冷笑一声,看向一旁没说话的金鲤真:“小姑娘,我就开门见山了,和我儿子分手吧。”

果然是这老一套的剧情,金鲤真希望他们接下来能拿出一张五百万的支票,耀武扬威地让她拿着钱离开张逸昀,金鲤真当然是十分坚决地拒绝了,然后这个反派老女人就会端起桌上的水杯——欸,地中海!“水杯”这么重要的道具桌上怎么能没有呢?!

没有水杯,她的五百万支票还会出现吗?

金鲤真等着张母颐气指使地要求她看清自己有几斤几两,识趣离开前途无量的张逸昀——万万没想到,张母说的却是——

“我不知道你看上他哪点,但是你最好趁早清醒,你的父母辛辛苦苦把你养到这么大,不是为了让你把青春浪费在人渣身上的。”

excuse me?人渣?金鲤真瞪大眼。

“我听说你是和我儿子交往后才把头发染成这样的,和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只会让你近墨者黑,跟着变得不三不四。你现在还有半年不到的时间就要迎接中考了,和我儿子在一起,你图什么?除了拿刀和别的混混对砍,他还能教你什么?”

张母刀子似的话一句接一句的说出,地中海班主任如坐针毡又开始不停地抹汗,是人都忍不了被自己的母亲这么说啊,更何况是那个把打架当吃饭的混世魔王——然而张逸昀一动不动、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面无波澜地看着说出这些话的亲生母亲,就好像——

这些话,他已经听了千次万次。

张母还说了很多,字里行间都是对张逸昀的嫌弃和厌恶,而张父默然地坐在一旁,对张母所说没有任何异议,在他们眼里,这个儿子好像一无是处,他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为了浪费这个社会紧张的生存资源。

“我们本来不想管他的这些破事,但是听说你们已经交往了快半年了——他自己甘于在那群社会败类里当个败类头子就罢了,要我看着他把其他好好的孩子一起带坏——我做不到。”张母起身,居高临下地对金鲤真说:“言尽于此,听不听是你的事。”

张父也跟着站了起来,似乎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金鲤真回头看了张逸昀一眼,少年的脸上只有结霜的冷漠,只有彻头彻尾的冷漠,就像她第一次在街边看到他的时候一样,明明身在人群之中,他的脸上却露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他的眼睛,盛着空旷无声的孤独。

“你说的没错,真是人渣——大人渣——”

张父张母走到门口,身后忽然传出少女的声音。

所有人都看向忽然开口的金发少女,只有张逸昀没看她,反而垂下了眼,遮住所有不想外露的情绪。

张母驻足,回头看着她,板结的眉心有松开的趋势:“你知道就最……”

“你们,不配为人父母。”金鲤真看着呆住的张父张母,一字一顿地说:“你们和他流着同样的血,却一点也不了解他,你们口中的人渣,是你们自己,我认识的张逸昀,比你们好一千倍一万倍,即使他打架生事——”

只要他还有着香气。

“即使他一辈子都成不了你们这样的成功人士——只要他还是张逸昀——”

只要他还属于她一个人。

“我就会一直喜欢他。”

金鲤真牵起愣愣看着她的张逸昀,在张母反应过来之前,夺门而逃——骂完就跑,真刺激!

两人一步不停地跑出了顺璟,就连校门保安气急败坏的叫声也没让他们停住脚步。

何以解忧?当以啪啪啪。

属于张逸昀的天空中,蓝色星芒里充满悲伤。

金鲤真不知餍足地吞噬着这些蓝色的星芒,品尝着少年郁沉到近乎凝固的悲伤。

悲伤,对织尔蒂纳宝宝来说是一种很新奇的情绪。

金鲤真短暂的一生里除开面临生命威胁的本能恐惧外,只体会过两种情绪,**实现的快乐,**落空的生气,而随着不断和张逸昀的情感发生共鸣,她也越来越了解人类的情绪,张逸昀教给她的第一种情绪——

悲伤。

金鲤真望着头顶乳白色的吊顶,忽然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她眼角滑落下来。

身上人的动作慢慢停了,张逸昀伸出手指擦掉金鲤真眼角的泪水。

“……为什么哭?”

金鲤真呆呆地看着张逸昀——

张逸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你才是……为什么不哭?”金鲤真晃动着泪光的黑亮眼眸定定地看着银发的少年,冷意凝固了他的所有表情,但是金鲤真比任何人都知道,这张面孔下,怀抱着怎样深沉的悲伤。

自我怀疑的悲伤。

自我否定的悲伤。

孑然一身,不被任何人需要的悲伤。

即使想要呐喊,也发不出任何声音的悲伤。

没有人倾听,没有人看见,他一个人站在虚无黑暗的真空中,不知何处才是前路。

“哭不出来。”他说。

不是不想哭,而是哭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