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衢子有些想笑, 却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她总是这样的,不过再痛苦、再艰难,也从不诉之于口。她只会淡然调笑,约定在目的地等候。而那些一路行来的荆棘险峰,都掩在她身后。
于是他也微笑着,声音虽小,字句却是清晰的,说:“若傀首有意,我……”
再不走就该走不了了!
幸好顼婳确实疲倦,而且也需要大量时间与法阵彻底融合,二人虽然蜜语调笑,却终究没有太出格。
天衢子匆匆离开画城,所有的魔傀俱偷眼瞧他——如今画城外,火阵未停,顼婳以整个城池为法身,与他对话时,城中人可都是能听见的。
大家想什么,自然无从得知。但是目光却都带着崇高敬意——无论如何,这掌院确实是能豁得出去的。难怪能得咱们傀首垂青。
天衢子沿不朽神木而行,很快来到画城出口。他回过身,重新望向这一座安静清幽的城池,那一刻眷恋满溢。
而不朽神木只是朝他挥了挥手。
“等你。”城门笑语盈盈,是她的声音。
天衢子眉目舒展:“嗯。”
万般恩爱与不舍,都在这一个字里。
融天山,天衢子返回时几乎受到了其他八脉掌院的一致围观!
他身上剑气锋利,行走之时,落叶都被绞碎成粉。水空锈和向销戈自然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向销戈猛地冲上前,不顾一切,紧紧一抱。
虽然拥抱只是片刻的事,但剑气还是划伤了他的手。天衢子自然看见了,说:“抱歉,剑气难以自控。”
向销戈一时失态,此时反应过来,难免脸红,但整个脸上还是带着洋洋喜气:“无事。顼婳如何了?”
天衢子说:“还好,炼化可以停止了。她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与法阵融合。”
向销戈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水空锈到底是要冷静一些,说:“你回来得正好,快去管管你的儿子!”
到底是父子连心,天衢子说:“孩子们在哪?”
八脉掌院一齐指向十方世界。天衢子大步走进去,只见小恶魔正在练功,而小虾枪在半暖半寒的湖水里叉鱼。
那鱼有重影,来来去去,粘滑无比,他叉得兴起,裤腿高高挽起,脸上尽是泥巴点儿,头上还有一两根水草。
而当天衢子看见他手里用的“鱼叉”是什么的时候,顿时沉下来脸:“都过来!”
小恶魔一眼看见他,立刻小跑过来。小虾枪还有些狐疑:“你是谁?凭什么管我?知道我爹是谁吗?”
天衢子说:“你先过来!”
小虾枪提着圣剑,慢悠悠地走过来:“哥,这个一脸古板迂腐的酸儒是谁呀?”
小恶魔立刻闪身躲到天衢子身后,立场分明地和他划清了界线。天衢子伸手过来捉,小虾枪顿觉不妙。有心想跑,但他能跑得掉?!一把就被天衢子抓在手中!
天衢子左手提着他,右手小心翼翼地将圣剑接过来,剑身上还有鱼鳞!!还有鱼鳞!!
天衢子二话不说,提着小虾枪就往苦竹林走。一出十方世界,大家都看见了,连水空锈脸上都露出了几分喜色,真是普天同庆。
小虾枪还不服,划动着手脚:“水爷爷!向爷爷!!救命啊!这个坏蛋要害我!”
向销戈哪里管他?臭小子,不来个人收拾收拾你,你还真把你老母当菜刀了。他只是道:“打两下得了,别太过火。”
天衢子把他提回苦竹林,先把圣剑放到布帛上,然后二话不说,一把将小虾枪翻过来,任由他趴到自己腿上。随即扒开他的裤子,啪地一巴掌拍下去!
小虾枪万万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无视他的水爷爷和向爷爷,真的敢动手打他!他吃惊地张大嘴巴,天衢子下一巴掌又落了下去。
他顿时哇地一声哭出声来,边哭边问小恶魔:“哥,他到底是谁啊?”
小恶魔无辜地眨眨眼睛:“他就是咱爹。”
小虾枪蹬着腿,这次是真哭了。
所以说小孩子就是天真,为啥吃饱了撑的要去救爹?跟着爹能有跟着两位爷爷快活?!
天衢子将他结结实实地打了一顿,然后给立规矩:“从今天开始,你叫顼云腾。以后卯时初刻起床,一个时辰读书写字,一个时辰打坐静修,一个时辰习武练剑。未时开始我会考教功课,然后接受试炼。一旦不过,七贤戒尺三下,以示警戒!”
“我……”小虾枪突然意识到,自己作天作地的小霸王生活,就此一去不复返了。
小恶魔倒是没受什么惩罚——他一直智商在线,想干什么,怂恿弟弟去干就完了。以身试险什么的,犯不上。
天衢子训完了儿子,自然就找到水空锈。他目的明确:“上次进入弱水之时,晚辈早已将师门事务尽皆交割。如今再行返回,只是想要带走幼子。感谢宗主这些日子的教养,晚辈这便向宗主辞行了。”
水空锈气得肺都要炸了,冷笑道:“辞行?你想去哪里?”
天衢子停下脚步,终于还是行礼,道:“宗主。”
水空锈说:“原来你还认我这个宗主!”
天衢子说:“晚辈出自九渊仙宗,又怎会不认宗主呢?”
水空锈说:“可吾观你行色,却丝毫没有停留之意。”
天衢子这才道:“我说过,我的志向,一向不在名利。”
水空锈是真的怒了:“你是不在名利!你这辈子尽栽在女色了!现在你是想干什么?直接前去画城,嫁给魔傀傀首?天衢子,你真是好志向!”
天衢子不管他如何,显然是铁了心了,忝着脸道:“宗主谬赞。”
水空锈怒火三千丈:“混账!我与乃父年纪都已不小,宗门之责,早已不堪重负。天衢子,如今宗主之位,除了你,还有别人可以胜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