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墟鼎里带了不少名茶,可他自己,竟然并没有特别喜欢的茶叶。他说:“烹茶,主要是烹心。无所谓茶与水。”
顼婳哧笑,又抿了一口酒:“那烹水便是,何必掺茶?你忌肉食吗?”
天衢子说:“并未刻意禁忌。”
顼婳于是挟了块猪耳朵,送到他嘴边:“来。”她用的她的筷子。天衢子看了一眼,慢慢地张开了口。
呃,怎么这么色气!
顼婳觉得怪怪的,端起酒来喝了一口。突然外面有熟悉的声音传来:“挑好酒好菜都上些。”
顼婳和天衢子都是一凛,居然是付醇风!而他身边,赫然跟着刀宗掌院木狂阳!
这要是让他俩看见,可是不妙!而二人的遮颜术,在同样修为高深的木狂阳面前,反而会引起注意。天衢子还没说话,顼婳反应快,拿起自己的杯盘筷子,一猫腰,已经钻到了桌子底下。
天衢子:“……”
桌布长,完全遮盖了她。天衢子莫名的,就是觉得双腿浑身不自在。
顼婳一钻进去,也觉得很是怪异——天衢子的两条大长腿,格外笔直修长。他的三寸身高是全部增在腿上了吗?腿中间……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果然付醇风跟木狂阳刚进来,立刻就发现了天衢子。付醇风很是意外,天衢子近些年极少外出,今夜怎的还生了游兴?
再一看桌上的菜,他忍着笑,突然理解了他为何要使用遮影术易去真容。木狂阳这时候早已大步上前:“一个人吃饭,多无趣!”
她话音未落,已经伸手拿了一根烤小羊腿。
付醇风叹了口气,只得在她身边坐下。几位大长老里,只有他真是操碎了心。木狂阳是最喜酒肉的。每天夜里几乎都会偷偷下山。他能怎么办?拦不住只好跟着了呗,不然万一木掌院醉酒,恐怕刀宗脸面难保。
再者,木狂阳身为刀宗掌院,纵然有人躲避不及,却也有那些别有用心的,总寻隙刻意接近。以她这没心没肺的性子,若被歹人所哄,只怕就不是刀宗颜面的问题了。
他倒了酒,倒是先跟天衢子喝了一个。天衢子对这位大长老也十分同情,只得转头又让掌柜上了些热菜。
还没完了啊!顼婳坐在桌子底下,心情就像上次交趾山的实践课,奚掌院待沟里——不开心!
天衢子似乎知她心思,趁着付醇风跟木狂阳说话,不着痕迹地拿了一条烤羊腿骨,穿过桌布递进去。顼婳接过来,心下难免有些好笑。
她啃着小羊腿骨,天衢子心不在焉,只想迅速应付完面前这两个人。一定不能让她发觉项婳。如果说九渊仙踪有什么东西比木狂阳的刀还快的话,那一定就是她的嘴了。
好在木狂阳吃饭也跟她的人一样,风卷残云。不一会儿,两坛酒下肚,菜也吃了个七七八八。她一抬袖子,付醇风几乎是同时递过去了丝绢。
木狂阳接过来擦擦嘴,拍拍天衢子的肩,说:“下次睡不着就来找我啊。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喝酒,多可怜。”
天衡子眼观鼻、鼻观心,端坐不动:“多谢木掌院关心。不过木掌院有付长老作陪,何必另寻酒友?”
“师尊啊?”木狂阳一脸认真地说,“他都这么大年纪了,说不定哪天就老死了。还能陪我几年?我也要早作准备嘛对吧?”
付醇风脸黑得像锅底。
好不容易他弄走了木狂阳,天衢子松了一口气,说:“出来吧。”
顼婳叼着烤小羊腿,正在破除临时设下的阵法。这阵法以易经八卦设置,因为不耗灵力,也不会引起修士注意。她刚刚解开阵眼,冷不丁一个玻璃珠滚进来,有小孩爬进来掀开桌布。
然后整个大堂就听一个脆脆的童音大声喊:“爹,桌子下面有个姐姐在偷吃哥哥的肉棒。”
……
☆、第21章 弱水天河
第二十一章:弱水天河
满堂食客安静如鸡, 尽皆转头看来。
天衢子脸都绿了,顼婳叼着的烤小羊腿咕噜一声掉地上,她默默从桌底爬出来。
小孩子不能没见识啊!
小孩子真的不能没见识啊!!
天衢子在众人瞩目中结了账, 顼婳几乎是挡着脸出了酒馆。走出老远,仿佛还听到酒馆里众人的笑声。
月已中天, 银光如雪。
两个人一前一后而走, 半晌顼婳问:“当年付醇风被木狂阳吊打的时候, 有我们今天尴尬吗?”
天衢子认真地想了一下, 却还是万分诚实地道:“比之今日, 还略好一点。”
……
我的天啊。九渊仙宗的尴尬记录都被刷新了。顼婳有心回头,但一眼描见天衢子紧窄的腰身,只觉得天雷轰顶。
真是半点食欲也没了, 她说:“我先回去了,明天斋心岩还有课。”
天衢子也没看她, 只清心寡欲地嗯了一声。有些词句, 真是不能细嚼, 只怕回忆变成肥沃的土壤,会滋生人心欲|望。
顼婳很快离开了, 天衢子连她的背影都不敢注目。
其实这样就很好, 得以并肩同行,能够把盏言欢。浮生漫漫,复夫何求?
可为何夜里魂梦不安?
你怎敢在此时提灯入梦, 怎敢依然步履翩然、身姿婀娜?
苦竹林, 白玉小径穿过浓烈翠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