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田住小卧室,她们母女三个住主卧。厨房是公用的,剩下的一间房间、一间卫生间和客厅都被另一家人买了下来。
虽然是共同拼了一套房,但另一家人的家庭条件远不如李田和他侄女来得富有。
“天天待在房间里多没意思啊,物业的人也不让我下去遛弯儿,所以我闲的时候只能跑到客厅跟那家人聊几句。他们一家子房子买得比我们早,花的钱还少几十万,但是他们家是掏空了家底才买了这么半间房,一家子七个人,两个睡沙发、两个睡客厅地板、三个睡卧室。每次跟物业买菜买饭也买得不多,生怕钱花完了会被饿死……”
那时候商业安全区的房价高得离谱,很多在之前算是富翁的人,为了进安全区也都是掏空了家底,导致进来之后连买菜都要一省再省。
这样情况的人家其实不少,有聪明的带了种子,想要到楼下草坪上种菜,但都被物业给赶了回去。于是有人大半夜偷跑下楼,挖了几缸子土运到楼上,放在碗盆里种菜。
本来物业也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或许是这样的人太多了,草坪都被挖得乱七八糟了,物业只能加强了夜间巡逻。再被抓到挖土种菜的,都会被禁买两天的菜,到时候给再多的钱也没用。
“我腿脚不便,出去买菜的都是我侄女,所以其他人家怎么样我不太知道,只是住客厅的那家人天天都为吃饭发愁,我侄女有的时候看他们吃得太惨,也会帮衬一点。”
这样压抑的日子平平淡淡地过了几个月,直到两个多月前,有人爆发了。
“突然有一天物业挨家挨户敲门,把每一套房子里的几户人家一起聚在客厅里,怒气冲冲地对着我们警告一通,让我们不要离开安全区……”
物业说,有户人家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通电的铁丝网给剪了个狗洞,然后大半夜的偷跑出去,想要去其他地方搜刮一些食物带回安全区,结果早上回来的时候被保安发现了。
“听说那户人家是一家三口,半夜偷跑出去的是父母两人,因为他们回来时身上有伤口,保安也不管他们是被丧尸咬伤的还是无意间磕碰到了,直接把他们赶了出去,只留下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还待在安全区里,也不知道后来那孩子怎那样了……”
当时安全区里的人听说了这件事后,全都愤怒不已,谴责那对夫妻只在乎自己,而不顾其他人的安危。这要是真的被丧尸咬到了,又没被保安发现,可不得把安全区给毁了。
还有些有钱人冷嘲热讽,说没钱就不要来商业安全区,穷人就是该在丧尸堆里流浪的命。
当时群情激愤,谴责那对夫妇才是正确,没有人敢提出异议。但是自那之后,却有越来越多的人半夜偷跑出去。
因为钱真的已经不够吃饭了。
“他们有的是砸监控的时候被发现,有的是出去的时候被物业看到,有的是回来的时候被物业抓住,还有的顺利来回几次,在家里吃着从外带进来的食物的时候,被人举报给物业……这些人无一例外都被赶了出去。”
“但是,”李田话锋一转,“这其中有个很大的问题,被所有人都忽略了的一个问题。”
“我上面所说的所有事情,都是物业告诉我们的,没有人亲眼见过。”
魏芣微微一愣,疑惑道:“不是说有人看见别人在吃安全区外带进来的东西,然后举报给了物业吗,这也算是亲眼见到吧?”
李田一笑:“这也是物业告诉我们的,但究竟是谁看到了呢?是谁举报的呢?没有人知道。每天都有几户人家被赶出去,谁也不知道他们哪个是被举报的、哪个是被保安抓住的,他们全都是一大早人就不见了,然后物业跑来挨家挨户的批评通知……”
秋明眉头皱成川字:“这……是什么意思……”
李田摆摆手,示意她们等他说完:“其实本来我也没想到。那是过了些日子,物业再次上门告诫我们不要想着跑出去的时候,给我们送了些茶包,说是什么公司的新产品,晚上泡着喝一杯有助睡眠,要是喝完觉得效果不错想买的话,可以直接联系他们。”
“那茶包有问题!”秋明十分肯定地说道。
李田点点头:“但当时我们并不知道有问题,因为物业之前也经常来推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由于物业说他们第二天就会来统计有多少人要买,极力推荐我们当晚就试试,所以我侄女勉为其难泡了一大缸,每人都喝了点儿……除了我。”
他们一家的卫生间在主卧室里面,而他一个大男人要是大半夜跑到三个女人的房间里去上厕所,即使都是亲人,也多少不太合适,所以他一直都尽量避免睡前喝水,就怕半夜想要起夜。
喝了泡的茶,他们好像睡得都格外的香,李田甚至能听到客厅里传来的极大的呼噜声。
这呼噜此起彼伏,吵得他半宿睡不着。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眼皮重得像灌了铅,脑袋昏昏沉沉,但硬是还保留着一丝清醒,耳朵灵敏得好像能听见墙壁水管里的水流声。
就在他终于昏昏沉沉得要睡过去时,突然,“咔哒”一声轻响,客厅的大门被打开。
他瞬间抬头,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又听见“簌簌”的响声从门外窜进屋内。客厅的呼噜声戛然而止,然后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拖动。
他立即就想大喝一声,然而嘴才张开还没出声,外面突然一道女声:“啊!你们……”
随即“砰”的一声闷响,声音戛然而止。
“我靠吓死我了!这女的怎么醒了?”
他已经到嗓子眼儿的声音立即咽了回去。
这是小区保安队队长的声音。
他对这个保安队队长印象十分深刻,接近两米的身高和一身的腱子肉,性格却十分和善,和人说话时向来都是轻轻柔柔,有时跟他开个玩笑他都会脸红,所以小区里的业主都很喜欢他。
只是现在这声音还是一样,语气却相当冷硬。
“不知道,她没喝茶?还是这次的药下的量不够?按理来说都应该一觉睡到天亮的啊。”另一个没听过的声音回答。
“管他呢,赶紧把人都弄出去!这房间里的也弄出来,本来还想明天早上再来叫她们,但现在……再叫几个人到楼下接应!”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李田半撑着身子满脑门儿的汗,他看看床边的轮椅,又望了望门外:如果他这时候出声,是不是也会连累到他嫂子和侄女?
这个刀疤脸的壮汉退缩了。他没有出声,十分轻缓地坐起身,然后把两条废腿轻柔地放到地上,然后双手撑地,缓缓爬到房间门前,把门打开了一道缝隙。
他往外看,客厅里睡着的四个人都已经被运到门外了,保安队队长正肩扛着最后两个人从房间里出来。阳台的月光照进来,勾勒出他结实的肌肉轮廓。
“然后你就一直没出声?”槐岳问。
男人点点头,垂下了眼眸,自嘲地笑了笑:“换成年轻的时候,我肯定直接就喊出来了。现在年纪大了,腿是废的,又有顾虑,所以……”
“他们人被送去哪儿了?是直接被杀了吗?”槐岳又问,“可是为什么杀他们?”
李田叹了口气。
保安队的人一走,他立即就爬出了房间,趴在大门上听了很久,确定那些人真的都下楼了,这才赶紧爬去主卧。
此时他也顾不得什么避不避嫌了,直接冲到床边,拼命摇晃床上的三人,压低了声音叫她们的名字。
“她们睡得很沉、很沉,我摇了她们很久,她们连眼皮都没有动过,呼吸一直匀称绵长。我不敢出太大声,怕惊动其他人,然后把保安队引回来,所以就坐在主卧门口守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三人悠悠转醒,懒腰还没伸完,就看见他瘫坐在她们房间门口,眼睛里满是红血丝,一瞬间都吓得够呛,以为他是晚上出了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