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村里的气氛压抑得可怕,有人绝望等死,有人烧香拜佛,有人试尽偏方。
“……过了很久,第一个病愈的人是我女朋友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岳父。高烧在一夜之间全退,第二天一早,岳父咳嗽了几声便生龙活虎了,甚至当天就去山上砍了三捆柴,还丝毫不觉得累。”宋钦安念着,忍不住插嘴感叹,“这老爷子身体不错啊!”
“别插话,接着念!”魏芣又呼了一把他的脸。
宋钦安撇撇嘴,还是乖乖听话。
“紧接着,当天晚上又有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痊愈的病人,无一例外都是下床咳嗽几声后便活蹦乱跳。人们被点燃了希望,更加悉心照料着自家的病人,然而事情却在此时发生变故,让所有人堕入深渊……”
第五个“人”醒来是在半夜,昏迷已久的他忽然咳嗽了两声,立马惊醒了守在身边的儿子。
这个时候全村人都知道病人“咳嗽”意味着什么,儿子顿时大喜过望,一嗓子叫醒了全家的人,也叫醒了隔壁的邻居。不一会儿全家就都穿着睡衣拥到了病人床边,满脸焦急和兴奋。
然而病人咳嗽过后,几分钟都没有其他动静,众人的兴奋化为紧张,邻居也在这时穿上外套跑到了他们家。而也就在邻居进门的时候,病人喉咙里又传来“呜呜”的呻吟,然后缓缓睁开了眼。
“……女友家就在那家人斜对面,我们半夜听到响动,却碍于外面太过寒冷,便没有过去,只选择了站在窗前往他们家看。我看见邻居进门,然后屋里儿子大喊‘妈!水!爸嗓子哑得说不出话了’,紧接着众人兴奋的欢语中,一声粗旷的“唔啊’好似猛兽跃出森林的怒吼、又似粗粝的砍刀砍上厚实的木板,一道血光乍现,泼墨般洒到那印着人影的浅色窗帘上,惨烈的尖叫和血液一同喷溅开来……”
宋钦安读到这里,忍不住啧啧称叹:“人家那儿死着人呢,他还在这儿拽文采呢。”
关键时刻又打岔,魏芣没忍住再次呼了一掌上去,夺过了手机:“两户人家不过几分就成了冬夜里冰冷的尸体,整个村子都被惊动了,众人与丧尸搏斗了许久,才将其制服,然而还是有人在搏斗中受了伤。受伤的人后来都变成了丧尸,其他的一些病人也是。村子里人越来越少,丧尸时有出现。或许是因为这些事情,岳父心情低落,胃口……”
魏芣念在这里顿了一下,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胃口也越发不好,到后来甚至完全不吃东西,脸色苍白,只坐在院子里发呆看着外面,时时叹气,连家门都不想进,一见到我和女友,甚至是岳母,都如同见了鬼一样躲着……”
“然后他岳父变成了丧尸,伤害了他岳母和女友,其他痊愈的病人也是这样,村子就这么全军覆没了?”钱溢已经猜到了结局。
魏芣快速扫完剩下的文字,点了点头:“差不多是这样,全村丧尸大爆发,他岳父咬了他岳母,全村几乎一个不剩,他和女友逃命的时候看见一个蹲在雪堆里哭的小孩儿,两人心善就带着一起逃了,但后来他女友也死了,只剩下他和那小孩儿活着逃了出来。”
钱溢深深叹气。
“再往后翻新闻截图,这事儿没完呢。”槐岳沉闷的声音响起,“他逃出去之后恰好遇上某个安全区开放,但等排到他的时候人已经满了,所以他好说歹说把那孩子送了进去,自己出去流浪了。”
“不错,是个好人。”宋钦安称赞道。
然而槐岳却接着说道:“然后那孩子在安全区变成了丧尸,伤了一些人。虽然那些人都被隔离了,却安抚不了人们惶惶不安的心,有人想逃去其他安全区,一个逃走就会有第二个逃走,所以那个安全区就这么废了。”
车内一片沉默。
“而且这个微博是二十几天前发的,你们也说他是在秀文笔,所以一开始大家都以为他是在写小说。但是直到昨天晚上,玛丽莲大酒店内的情况被人公布出来,这条微博才忽然爆了一样被人转发。”
槐岳抬起身子,换了个睡觉姿势,继续说道:“博主本人发了这篇文章之后,又发了几条怀念他女友的微博,然后就再也没有更新过了。”
“他也变成丧尸了?”宋钦安问。
“谁知道呢。”槐岳回答。
“可这丧尸病毒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呢?他写的东西里面也没提,就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谁知道呢。”
阳光刺眼,槐岳盖上帽子,不再说话。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
秋明继续往下翻槐岳的截图,还没有从牛家村的悲剧中抽离出情绪,却又在截图中看见了昨天面包大叔的照片。
照片中,面包大叔站在人群最中央,脏兮兮的脸上一副白牙格外耀眼。在照片的角落,还站着酒店大厅里的那些女孩儿。
“这是!”魏芣惊呼,又把宋钦安吸引了过去。
“昨天那个野人!”宋钦安叫道,果不其然又被魏芣糊了一巴掌。
关于他们的消息多而零碎,并且中间夹杂着其他各种消息。就昨天一天,全国各地有数十个商业安全区都遭受了流浪者的袭击,而这些流浪者无一例外都高呼着“为了平等”的口号。
秋明眉头紧锁,看了有十几分钟才明白为什么他们昨天要冲进玛丽莲大酒店“送死”。
说起来面包大叔也是个奇人,家乡丧尸大爆发,他拖家带口逃了出来,去投奔民间安全区的亲戚。后来民间安全区陷落,他又带领残存的活人成功出逃,并组建了车队,天地为家四处流浪。
流浪的过程中他还不断救助其他落难的流浪者,这一点在这个人人自危的末世中相当难能可贵。渐渐的,大叔的名声在一定范围内响了起来,又有流浪者主动加入他的队伍,而大叔的责任心愈发强烈,不再满足于单纯的末世求存,转而开始正面与丧尸进行对抗。
这样的队伍其实不少,大叔在网络上联系他们,又拉了一个群。所有人有相似的境遇,又有相同的目标,尽管素未谋面,却都把对方当成了自己志同道合的朋友。
然而,对于如此庞大的流浪者队伍来说,物资不是正在缺乏就是即将缺乏。恰在这种时候,部分商业安全区的富二代们或许是嫌安全区的生活太过宁静,开始做了一些网络直播和vlog视频,对着全球几十亿的流浪者们大秀自己的优越生活。
有人把某个视频发到了群里,说:“视频的三分二十一秒,他说牛排太腻了,然后把只吃了一口的牛排扔进了垃圾桶,还强调厨余垃圾是湿垃圾,要正确垃圾分类。我多想去翻他家的垃圾桶,这样我的孩子就有饭吃了。”
后来这个人就再也没有在群里说过话,两天后另一个人说,那人带着他的孩子离开了车队,不知道去了哪里,也不知道死活。
阶级巨大的鸿沟赤裸裸摆在所有人面前,自那以后群里的气氛就变了,人们开始愤怒、开始质疑、开始埋冤世界的不公。不过一个月后就演化成了这种局面。
“不是,他们不知道酒店沦陷了吗?富二代直播的时候被丧尸咬死的视频不都传得到处都是了吗?”钱溢一边开车一边忍不住发出疑问。
“他们这一队大概是被人摆了,就新闻来看,昨天这场有计划的袭击里,其他安全区都是正常的商业安全区,只有玛丽莲大酒店是沦陷的安全区。”
秋明快速翻阅后面的截图,接着说道:“大群人满了,所以根据区域分了小群。大叔的群里混进来一个骗子,跟他们说玛丽莲大酒店其实根本没事儿,咬死富二代的丧尸早都被解决了,但是富豪们钱多就作,酒店不愿意派人送他们走,他们便花大价钱请救援队去接他们。救援队为了抬价,故意说酒店危险、任务太难。然后他发了一堆酒店一切正常的照片和小视频,大叔他们就信了。”
前面的槐岳听到这里又把帽子摘了下来,补充道:“那些聊天记录都是昨天大厅里那个长头发姑娘发的,昨天她跟着我们逃了出来,立即就去质问那个骗子了,但是那骗子早都销号走人了。他们十几个车队都进了酒店,最后只剩了一半的活人。”
槐岳沉沉叹一口气:“她气得只能发微博、发论坛,但有什么用呢,已经这样了。”
说完,她又把身子往上抬了抬,挺直睡僵了的脊背。
但还没等她再把帽子重新盖上,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喧嚣。越野车猛然一个急刹,钱溢跟得太近,差点儿追尾撞上去。
“卧槽!”众人在钱溢的急刹中一个猛冲,后排三人没有系安全带,脑袋“砰”地撞上前排的椅背,纷纷捂着脑袋喊疼。
“倒车倒车!返回!”夏平安从窗户里探出半个身子朝她们大吼,脸色极度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