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买的永远比囤在家里的要好吃。”赵人杰大口吃了一块鸡排,享受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然后又插起一块儿递到孙凯嘴边,顺便问道:“对了,你妈还让你换宿舍吗?”
他和孙凯一起住了两年,本以为第三年也是一样,但孙凯的妈妈却突然说要来陪读,前两天甚至大晚上跑到宿舍和孙凯就此事吵了一架。
“换什么换,”孙凯白他一眼,“宿舍早都满了,现在哪儿还有单人间让我搬进去啊。你放心,我已经义正辞严地拒绝了我妈,咱们还能当一年的舍友。”
他说着,十分得意地撞了一下赵人杰的胳膊。
五分钟后,他们一个拎着还热乎的炸串儿袋子,一个嘴里叼着鸡排,愣怔怔地看着宿舍里突然出现的女人,回不过神儿。
“又买了什么垃圾食品!赶紧丢掉!”女人插着腰怒道,然后又殷切起来,“快来喝我给你们炖的汤,特地去进口超市买的伊比利亚黑猪肉呢!”
“……妈?”孙凯怔怔的、试探着叫道。
他妈妈应了一声,转头就开始盛汤,说道:“我上次来看过了,其他宿舍也有两个人住,其中一个有家长陪读的。而且上铺两张床空着也是空着,还不如让我来陪你们一起。我今天搬了一个下午才把东西都搬进来,又给你们把屋子收拾了一遍。以后啊,午饭晚饭我给你们做,营养又健康,省得你们天天吃垃圾食品……”
两人完全没有听她在讲什么,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宿舍。
厕所洗手台被擦的蹭亮,摆满了护肤品,孙凯的上铺多出了一床红色的铺盖。两张床顶头的空地上突然多了一个简易衣柜,还有左侧角落大理石桌上的锅碗瓢盆电磁炉……
孙凯妈妈就这样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闯进了两个男孩儿的高三生活。
早上六点起床,六点半到班,一直到晚上十点半下晚自习,十几个小时都在高度集中地学习。对他们来说,一天到晚最能够放松的时刻,就是晚上回到宿舍里吃着零食嬉笑聊天的那一会儿。
然而自从孙凯妈妈到来,这一小段放松的时间都被剥夺了,在宿舍里甚至比白天学习还要压抑。
炸串儿鸡排什么的,一旦被孙凯妈妈看到,就是进垃圾桶的命。
就算在外面吃完再回去,这个第六感敏锐的妈妈也会用她灵敏的鼻子绕着两人闻一圈,然后劈头盖脸将他们教训一顿。
赵人杰床底下囤的几大袋子零食,也再没有动过,扎紧的袋子上慢慢落了一层灰。
白天的学习被老师安排得明明白白,晚上的生活也被孙凯妈妈安排得有条不紊。
回去先喝汤,喝完汤写作业,写完作业背书,背完书洗漱上床睡觉。
期间她就拿个椅子坐在两人身后,再困再累也要盯着两人的背影,不允许他们有任何的分神和小动作。
“妈妈这是为你好,等你高考完了,不就可以随便玩了吗?现在苦点累点又算什么?”
孙凯在他妈妈这般监视下,连带着赵人杰一起,成功在下一次的月考中,把成绩拉低了几十分。
“我俩今天晚上要完蛋了。”孙凯一脸心如死灰,和赵人杰坐在小树林边的椅子上,看着超市里的欢声笑语,感觉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黑漆漆的天上就一个月亮,小小的、远远的挂在宇宙里,甚至没有路边昏黄的路灯来得亮。
赵人杰深深叹了一口气,揽住了孙凯的肩膀。
“我太累了……”孙凯说道,“我连做梦的时候都梦见我在写作业,我妈在我后面盯着我,那眼神,跟针一样扎在我背上。我被盯得越来越紧张,然后满头大汗,眼前的题死活就做不出来,我知道方法,也知道步骤,但我就是做不出来,不知道为什么……”
他抽泣起来:“一下子拉了几十分,她今天晚上肯定要打死我。我说不让她来陪读,她偏要辞了职来陪我,就想让我成绩再提高一点。她压力大,我压力也大,要是我考不上好的大学,以后就没有好的工作,就没法儿养她,而我妈这个年纪再出去找工作……能找到个啥啊!呜呜呜……”
他直接扑到赵人杰怀里嚎啕大哭。
而赵人杰依然深叹一口气,为自己持续高压下的疲乏和惨不忍睹的成绩默默哀叹。
晚上巡逻的保安大叔提着手电筒从远处走来,看见两个模糊相拥的人影,立马激动得跳起来,把手电筒灯开到最亮对准他们,吼道:“哪个班的!干嘛呢!小小年纪不学习居然敢……”
他话到一半突然顿住。
“照什么照!没看过男孩子哭啊!”孙凯抬起头愤怒回喊。
保安大叔一愣,看向旁边一脸疲累、生无可恋的赵人杰。
赵人杰目光呆呆地看着天上的月亮,简单解释:“高三了,考差了。”
保安大叔立马明白了过来,缓下脾气,满眼怜爱:“一次模拟考而已,离高考还有很久呢,就你们这种上进心,再努力努力,成绩再提高个几十分一百分完全不成问题!别气馁!”
他们又坐了好一会儿,比往常晚了半个小时才回到宿舍。
孙凯妈妈等得心急如焚,在两人还没进门的时候就把他们骂了一顿,然后看到孙凯的考试卷子,尖锐的怒吼几乎要掀翻整栋宿舍楼,抡起扫把就把孙凯往死里打。
赵人杰拼命上前护住,又在其他闻声赶来的陪读家长的劝说下,孙凯妈妈才扔下了扫把。
一整个晚上,男生宿舍楼都回荡着她的嘤嘤抽泣,宛如闹鬼。
赵人杰在她的哭泣声中,眼瞪着漆黑的天花板,瞪了一晚上。第二天课上睡着,他被老师拎起来赶到教室后面站了一天。而孙凯的经历也与他差不多。
从那以后,孙凯就如同脱缰的野马,叛逆了起来。
叛逆的具体表现方式,也就是下晚自习之后和赵人杰买上几串炸串,坐在小树林旁边的椅子上聊会儿天,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半个小时后再回到宿舍,在他妈妈的无休止的责备下充耳不闻、一声不吭、熟视无睹。
时间就在两方人马的怨念下流逝,本以为会在这种状态下迎接下一次月考,可丧尸却突然爆发,世界都被打乱了秩序。
赵人杰从衣柜最深处的衣服口袋里,翻出被他偷偷带进学校的手机,轮流给他爸妈打电话求援。
孙凯的爸爸在国外工作,最开始几天,孙凯妈妈还能联系到他,大概从第四天开始,他的电话就再也没能打通了。
他们被困在宿舍里,听见楼上楼下或是同楼层不时传来尖叫和丧尸的吼叫,看见楼下有人逃离、有人被丧尸追着咬。
情况越发糟糕,绝望也越发深入内心。孙凯妈妈试图缓解儿子焦虑的方式,就是督促他学习,并同时制止他了解外界的情况。
除了米面粮油省着吃,其他都恢复了往常。孙凯被逼着写作业,他妈妈就在背后盯着他。
只是赵人杰没有再陪着他写作业,只一门心思盯着手机,不是打电话给父母,就是刷微博了解外面的世界。但每次他想分享外面的消息,都会被孙凯妈妈仇恶的眼神制止。
于是他只能把每天刷到的消息重点总结一下,写在备忘录里,在孙凯妈妈去洗手间的时候悄悄给孙凯快速看一遍。
就像抗战剧里的间谍在做什么秘密交易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