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2 / 2)

校长是个实在人,先跟阮软交底:“小姑娘,我们农村人说话直,有些话可能你们不爱听,如果哪里得罪了,你不要往心上放,好不好?”

她是来采访的,想听的就是实话,不是来找好话听的。阮软点点头,让校长放心,“您说就行。”

校长松口气,也就直话直说了,“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啊,就我个人想法,我个人的看法,我是真的不喜欢你们大学生来支教的。”

阮软保持平和,看着校长问:“为什么呢?”

校长拿笔点桌面,“不是我看不起你们这些大学生,你看你娇滴滴的,能做什么?自己都照顾不好,还跑出来支教。先不说你们能给我们学生带来什么,就说,你们到了这里,有的是真的想来做点公益,有的不是,是来参观体验生活的,拍照片啊,发到网上啊。好,这些我们也不管。说正经的,你们来了,我要给你们做安排,还要对你们负责任。我们本来都放假了,因为你们要来支教,现在你看多少麻烦,把学生召回来,继续上课,很麻烦的,很多孩子也不喜欢。当然也有喜欢的,不能说我们的学生都不爱学习。最后再说,你们支教队伍里面还有女生,如果出了事,怎么办?我做校长的这得操着心,烦得很。我们这么穷,也不能给你们招保安保镖不是?”

面对校长的问话,阮软没说话。她拿着笔在笔记本上写着字,笔尖的流动并不顺畅。

校长看着她,继续说:“那我们就说你们很专业,是专业团队培训出来的专业支教老师。你们来了,来十天二十天一个月,给我们的孩子开阔了视野,教给了他们新鲜的东西,你们很棒,但结果会怎么样呢?孩子刚提起兴趣,有了激情,你们要走了。你们走了,接下来怎么办?孩子们想要的东西,我们本地的老师满足不了,那会怎么样?”

校长手里的笔使劲点一下桌面,看着阮软的眼睛,自己给自己答案,“期望变成失望,几次之后,就麻木了,就没有期待了。”

第69章

在校长那里问完所有问题, 阮软和廖祁生一起谢过校长,离开办公室。

听了校长说了那么多关于支教的话, 没有肯定支持的部分,阮软多少有点沮丧。再想想在教室里看到的听到的,沮丧情绪就更重了一点。

廖祁生看出她情绪不高, 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两下,“别这样。”

阮软低低头,接受他的安慰, 但没说话。

学生们课间过去, 又开始上课。

阮软借着刚上课的时间,借了一班学生,简单地向学生提了两个问题,也就是——

暑假想外地老师过来上课的举手。

暑假不想外地老师过来上课的举手。

为什么想?

为什么不想?

两个选项当然都有人选,原因也当然不止一种。有的学生喜欢学习,喜欢外地老师带来的新鲜知识, 觉得暑假补这样的课很好玩, 让他们长了见识,丰富了她们的生活。有的学生不喜欢学习, 但是喜欢外地老师来了给他们带东西。不想要外地老师来上课的,基本都是觉得暑假不想上学, 但是带了东西来还是想要。

学生们小, 说不出多深的想法,表达出来的都是自己最基础的需要和不需要。会不会期望是不是失望这种话,他们也说不出来。但是基本大多学生都有一个经历, 以前一开始接触支教老师,和老师相处下来非常喜欢,离开的时候就特别舍不得,哭了很久。但是后来,习惯了就无所谓了。

你看那些孩子麻木下来,眼里只剩礼物和钱的时候,其实心里也会凉凉的。他们会嫌弃你们带来的东西不好,会挑三拣四,甚至有的家长会不给好脸色。

后来阮软又有后续了解,得知被支教的孩子里会有在支教老师回城后,给支教老师发信息直接要红包的,而且不是一两个支教老师收到这种信息。

很物质,很现实。

很足够掐灭一部分年轻人的善意与情怀。

说不出对错,只觉得无力。

让学生们正常上课,阮软挂着相机,和廖祁生两个人在学校随便逛了逛。小学不大,几排瓦屋就是教室。操场是水泥毛地坪,没有人工草坪,没有塑胶跑道。到处可见小花坛冬青树,偶尔见几株月季,开着由粉到深红的花朵。

阮软一直不怎么说话,和廖祁生边走边拍点照片,记录一下自己见到的一切。

然后在两个人走到宿舍的时候,阮软抬眼就看见了他们支教团队的女生宿舍窗子里蹲着个人,下面还站着一个。窗子上的那个现在正在往外爬,准备跳下窗子。

“有小偷。”阮软说一声,冲着那个窗子就喊:“你们干什么呢?”

两个男生听到有人喊,跳下窗子撒腿就跑。

廖祁生和阮软追过去,看着他们把手里偷的东西扔回来,人没追到。

阮软跑过去捡地上的东西,发现是女生的内衣。

她看看手里的内衣又看看廖祁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廖祁生看看两个男生跑掉的方向,开口说:“贵重一点东西他们肯定都带在身上,没什么东西可偷,所以就随便偷了。”

阮软无语又气恼,“内衣有什么好偷的?”

廖祁生看着她:“你觉得呢?”

阮软把烦躁的情绪往下压,拿着回到女生宿舍门口站了一会,给其中一个女生发信息。

等到那个女生过来,她把内衣送到那个女生手里,跟她说:“有小偷,你们小心一点。”

因为有廖祁生在,直接拿内衣递来递去总归有点不好意思,那个女生把内衣卷起来握在手里,看向阮软,问了句:“有小偷?”

“嗯。”阮软点点头,“你们晚上睡觉也小心点。”

女生看看她又看看廖祁生,然后看向她问:“什么样的小偷?”

阮软给她形容,“男生,读初中或者高中的年龄,两个。”

“也可能是辍学在家。”廖祁生在阮软的话上进行补充,“小镇上小流氓不少,你们自己要小心。”

这么一说,那个女生心里怪不安的。

大约是廖祁生说话让她感觉到很可靠,所以她直接看向廖祁生问:“他们……会来学校?”

“学校的围墙很矮,很容易翻进来,大门没有用。”廖祁生认真跟她解释,“校长晚上要回家,这个学校里只有你们。你们这些城里的大学生来支教,住在这里,镇子上的人都知道。”

这么一说,很容易让人嗅到危险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