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三年前就开始威胁薛盈了,不许薛盈出现在任何可能与世家子弟碰面的场合,不许薛盈有一对大胸,不许薛盈写诗作画、弹琴吟曲,更不许薛盈描妆,不能比她好看。
薛淑原本是妾室生的,但大周的律法却允许妾室扶正,她们的父亲绍恩候将薛盈的母亲休弃在了寺庙里,将薛淑的母亲扶为正室。眨眼,薛盈这个嫡女在继母柳氏的眼皮底下能保住命已经是万幸。
薛淑说的薛盈都默默承受着去做了。只因为薛淑说过,她如果一样做得没让薛淑满意,那她在寺中带发修行赎罪的母亲便会过得不如意。
可话说回来,母亲温氏从无过错,一切都只不过是受了柳氏上位的设计呵!温氏离府那晚,握着薛盈的手嘱咐她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弟弟,这一生平安就罢,不要与柳氏争。
薛盈收回思绪问:“二妹妹叫我来有何事?”
“明日我要与京中四杰驾言出游,你知道四杰么?他们文采个个好,我们要去五华山上纳凉避暑,你给我写首诗出来,我明日要用上。”
薛盈道:“我回房写好让雀纱给你送去,还有别的么?”
薛淑抬起下颔,搭下眼皮说没有旁事。
美人红妆长京巷,只闻胭脂无书香。微风里,薛盈正闻到薛淑身上这胭脂香。
她捏了捏手里的丝绢,垂下的眼波像在思量事情,仿佛下定决心般:“我曾读过京中四杰所作诗赋,他们似乎都喜欢牡丹花,二妹妹明日若一身牡丹花香,势必更符合出游之意境。”
薛淑眼眸一亮,淡淡嗯了一声。
回到闺房,薛盈从书架上了拿出本《山水志》,坐到了妆台前翻阅。她的目光落在那一竖字上:五华山势高,中有清泉,夏藏冰窖,山深、有蜂成群,入山不宜带香。
薛盈的手指轻轻泛着颤抖,她抬眼凝望镜中的人,于心不安地:“娘,女儿想您,也想出一口气,可是女儿心里不忍,是否女儿变坏了,是否不该如此为之……”
……
第二日,薛淑香飘飘地离府,午时哭兮兮地被抬回来。
柳氏唤了薛盈前去正房。薛盈站在屋子里被柳氏的大丫鬟和身边的老妪看得心突突直跳。
后头厢房里有薛淑的惨哭声,一声声都听得第一次做坏事的薛盈心里舒坦。可是面对柳氏,她毕竟还是怕的。
“二小姐身上的牡丹香是你出的主意?”
薛盈敛眉,说服自己不要怕,她温和有礼地回答:“回母亲,是我的提议。”
“可她去的是五华山,你不知道山中有狂蜂么?她一身香气,此般被蛰得浑身是伤,阿盈,你年纪轻轻,怎么习得你娘那一身狠劲呐!”
薛盈猛地抬起头:“母亲,你不能这么说我娘——”
父亲薛元躬恰正回府,柳氏哭诉着跟薛元躬说完此事,薛元躬穿着尚未换下的官袍,睨向薛盈,满目凌厉。
“你是长姐,怎么能不念姐妹情捉弄你妹妹?”
薛盈望着薛元躬眼眸里的严厉,她一时哑然。这是她第一次害人,她不会撒谎,事先也没有想好说辞。
她只能说:“父亲,我也没有去过五华山,我怎知事会如此……”
柳氏的二女儿薛锦也冲进了房中:“爹爹,我姐的鼻子和嘴被蛰得肿成猪脸了!你一定要为姐姐做主,长姐怎么能这般捉弄府中姊妹呢!”
薛元躬冷冰冰的目光从薛盈身上掠过,他说罚跪。
薛盈僵硬地跪在了院外午时的烈日下。
柳氏倒在薛元躬怀里哭诉:“侯爷,温姐姐的事已经连累您仕途不顺,如今阿盈……我这个为娘的真不知该如何对待这个大女儿,都是妾身教导无方。她这般捉弄阿淑,若阿淑的脸真有什么闪失,她跟王世子的姻缘可怎么办。”
薛元躬眉头深锁。年轻时,他迎娶的温氏还是受宠的郡主,后来皇权变数,温氏的娘家庆王府被牵连流放,温氏因为绍恩侯府的关系才免了这遭罪。可这些年他仕途越来越不顺,柳氏请得道高僧算过,是温氏五行克他。
而温氏不守妇道,被他撞见与人私会。他一怒之下休弃了温氏,扶柳氏为正室。后来接二连三地,他仕途还是不顺,府中也屡出状况。
柳氏再帮他算,是这个嫡女薛盈克他的仕途。
自此后,薛盈搬迁在了府中偏僻的院落,每日三餐不与一家人共食。可如今这个大女儿却再惹出祸端来。若薛淑当真毁了容貌,那他想与京城四杰中的王世子联姻的这条路便又断了。
柳氏欲言又止:“侯爷,妾身有件事不知当不当与你讲……”
……
薛盈只在院外跪了半个时辰便被丫鬟扶回了房,柳氏身边的大丫鬟锦兰请来大夫为她看诊,给她送来珠钗与新衣。
薛盈诧异,锦兰斜挑着眼,阴声怪气道:“大小姐明日打扮打扮,府中有客来访,夫人让你去接见贵客,可不要失礼了。”
薛盈追问,锦兰笑:“夫人和侯爷帮大小姐你谈了一桩婚事,朱宁伯府的大公子看上你了,大小姐姻缘将至,真是喜事一桩。”
轰!
这一声如掷地惊雷,薛盈被炸得跌坐在脚边的矮凳上。
朱宁伯府的大公子年二十有九,貌陋,腿残,性戾,一直求娶不到大府小姐,还曾听闻他常日厮混于烟花巷,染了那种难堪的隐疾。
这样的人,薛盈宁愿长老府中也不想嫁!
薛盈前去恳求父亲收回成命,薛元躬却让下人将她赶回了房,柳氏闭门不见她,她在府中不知道求谁。
雀纱走进闺房,薛盈正伏在妆台痛哭,雀纱终生不忍,“小姐,你别哭了。往好了想,你出嫁了便得了自由,是好事。”
薛盈默默无言,她揪着手中的信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