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说的该就是皇后,李连的母亲是崔贵妃,在宫中也算得势的,却被独孤婧抢了后位,这两伙人该是不对付的。
云棠也没跟他行礼,“也没什么,不过是叫我去帮着采办东西,娘娘入了夏就要去避暑。”
李连甚是不屑,“你和那女人都当我是傻子?你,一个司闱处的,采买什么东西?快告诉我,你们这次出去到底是做什么去?”
云棠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扯谎了,只得和李连透露了一些,“殿下,这事是真不可说,你放心,此事对你对崔贵妃都是绝无坏处,此事若是处理妥了,对我们大家来说可都是好处多多。”见李连似是半信半疑,又眨巴眨巴眼睛,“不器,你信我!”
这声“不器”一出,云棠明显感觉到自己心尖儿一颤,倒不是她自己想颤,主要是谷夏,估么着鸡皮疙瘩已掉了一地,实在是忍无可忍,“你们两个,有事说事,别当着我的面这么肉麻,老夫岁数大了,实在是看不得你们年轻人谈情说爱。”
却被云棠喷了回去,“我呸,谁跟他谈情说爱,跟他谈情说爱,还不如跟鬼……”说到一半忽觉不对,忙止住了心中交战,又去搭理李连,“这么晚了,殿下做什么去?”
得了,这称呼又回到了殿下,李连也不去计较,“自然是找你。”
云棠不明所以,“找我?”
李连转了转眼珠儿,“恰巧我母妃过些日子也要去芙蓉园避暑,母妃她又实在讲究,故此派了我这个最懂她的亲生的儿子,前去督促宫人布置……”
瞧着他勾起嘴角的笑意,云棠却只得瞠目结舌,放着那么多专门避暑的行宫不去,怎么都挤到芙蓉园来了?
☆、芙蓉园
长安城大明宫南面的东市上,枣红骏马拉着宫车辘辘经过,直朝着长安城南的芙蓉园去了,这地方天子脚下,宫车经过也没什么稀奇,街边的路人依旧该行路的行路,该叫卖的叫卖,根本就没人朝这边看。
倒是云棠,时不时撩起马车窗帘,朝外看着长安城的风土人情,她统共也没在这城中街市走过几次,第一次是从家里来,没从这走,第二次是回家,只顾着思想心切,根本无暇顾及。
“热闹吧?等过几天我再带你来,只咱们俩,不带别人。”李连瞧着云棠一直朝外探头探脑,估么着她是喜欢,他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一个能讨好云棠的好机会。
他这话明显是故意说的,因着此话一出,马车里的气氛就异常的尴尬,丁泽瞧着那对面坐着的两人,总觉得自己异常的多余,可还是得装作云淡风轻,学着云棠往外面看,什么也没听到似的。
云棠更是尴尬,她本约了丁泽一齐出发,连马车都准备好了,谁知半路杀出了个李连,非要跟他们挤在一个车里,还非要跟她挤在一面,若是能选,她倒情愿挨着丁泽,起码丁泽要比他瘦上一些,再加上人家坐的端正,哪像李连这样……
云棠撇了眼身旁的李连,车座儿本就小,他还要坐的斜斜歪歪,大半个后背都靠在了云棠的身上,两只脚还要搭在对面的座位上,把丁泽也挤到了一边。
云棠撇了撇嘴,瞧瞧人家,那才像贵族的气质,这李连,怎么像个痞子似的?自己那天怎么就答应了他,要和他做朋友?
“殿下,你坐正一点,你看丁先生,你的鞋底子都蹭到人家的袍子了……”可不嘛,丁泽的白袍子上都被李连的靴子蹭上长长一条的黑印,那么爱干净的人,怎么受得了呢?
李连在人家身上蹭了半天的灰儿了,好像这才知道似的,忙把长腿一收,装模作样用爪子上丁泽的腿上蹭了两下,“哎呦呦,这可实在是对不住了,脏了丁大乐师的衣裳。”他要是不蹭倒好,这么一蹭,倒更把灰拍的哪哪都是,也不知是真不懂还是故意的。
瞧着自己的袍子,丁泽实在是忍不下去,一把抓住李连的手掌,脸上还挂着笑,“殿下,这点小事没什么的,您不必亲自动手。”
听他这么一说,李连才收了手,又把两只蹄子搁在对面,笑嘻嘻地瞅着云棠,“语冰,你瞧,是他说没事的。”反而还变本加厉,又把胳膊朝云棠肩上搭去。
云棠实在是忍无可忍,将那人的胳膊往旁边儿一扔,“你老实一会儿!”说完了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也不知道怎的,瞧见他这样就想起了自己弟弟姚允,也是这么着往自己身上贴,也是下意识地,她只想把压在自己脖梗子上的沉胳膊弄下去,现在却有些后悔,虽说她与李连也不算生疏了,可毕竟他是个皇子,含着金钥匙养尊处优长大的,谁知道他脾气到底如何?
“殿……殿下,我不是故意的……”
李连果然是肃了面孔,两条眉毛也皱得紧,看得云棠心里发毛,差点儿就厚着脸皮去哄他了,却见那两条眉毛诡异地一动,紧接着又是李连那一口白牙,合着他这是逗她玩呢。
李连不厚道地噗嗤一声,“你刚刚那一声吼,突然叫我想起了我家长姐,我记得小时候,她可也是这么吼我的,难不成,姚大人对自家弟弟也是那样?”
李连的娘亲崔贵妃,统共给皇帝生了两个孩子,第一胎是升平公主,第二胎就是李连,姐弟两个相差六岁,倒真跟云棠和弟弟有些相似。
云棠红了脸,“哪有,小允懂事,不需要我如此,再者说来,下官怎敢与公主相比,殿下您还是折煞我了。”说起这升平公主,还颇有几段故事,她可不是只敢吼自己的弟弟,就连自己的驸马也……不过此事先不急着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头的李连却越听越不对劲,“那你的意思,是说我不懂事咯?”
却把云棠问的哭笑不得,跟宫里人打交道,确实是得长着七窍玲珑心,否则一句话说不好就祸从口出,“哪有,小允他不过是村野小儿,怎能跟您相比,您文韬武略的,我们家小允他只能高山仰止。”
李连受了一通夸,这才受用了,又笑眯眯地把脑袋靠在云棠肩上假寐,心里却美的冒泡儿,其实他也没想这么爱找茬儿,只是他不知道怎么,一听说云棠要与丁泽一齐出去就想去搅和,一见到两人坐一辆马车就看不下去,再见云棠护着丁泽,突然就变作了个地痞无赖……他也不想呐,可是躯体得靠着想法给指令,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那么做了,他也没法子。
再看眯缝眼睛看着丁泽,一个大男人,生的好看也是花架子,顶多会弹弹曲子,弱里弱气的有什么用?越看越不顺眼,趁着装睡,使劲儿往丁泽袍子上踢了两脚,这才抒了口闷气。
云棠呢,瞧着靠在自己肩头那么个沉甸甸的脑袋,今日惹了他够多了,也没再敢动弹,不过今日这李连还是超乎了云棠的想象,比方说他也没那么大的皇子的架子,不是说生气就生气的那种人,再比方说皇子公主也是人,姐弟之间跟她与姚允一样,这般瞧着,这人也没那么高高在上了。
李连开始只是假寐,后又因着起得太早,没过多久就真来了困意,迷迷糊糊之间听见云棠和丁泽喁喁低语,虽是有些愤愤不平,可奈何眼皮实在是沉,再加上云棠的身上又那么的好闻,也就一觉睡到了芙蓉园。
芙蓉园的人早就在门口安排好了轿子,皇子亲自来督办园子布置,这还是第一次,能不好好招待?再者说,云棠和丁泽虽说不是王公贵族,可到底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人,谁也怠慢不得。
可云棠却不想坐,她只是来办事的,办好了事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最好一切从简,低调低调再低调,而丁泽呢,更加深谙此理,两人心照不宣打发走了轿子,一齐朝着园中去了。
李连刚刚醒来,迷迷糊糊跟着来迎人的公公上了软轿,倒头又是想睡,却忽觉不对,原来那两人都走着走呢,一边说一边笑,气得他牙痒痒,可又碍于面子,只得老老实实坐在轿中,眼瞧着两人远去。
不行,这是他第一次对什么东西这么上心,绝不能叫人抢了去,他母妃什么时候主动说要来芙蓉园避暑?不过是他实在放心不下云棠,非要跟来罢了。
为着叫崔贵妃来,他可是好说歹说,磨破了嘴皮,后又挑拨崔贵妃与独孤皇后的关系,激起了他老娘的斗志,这才同意来这儿跟皇后抢抢地盘。
他的苦心哪,可全都白费了,那丁泽不过是有几分姿色,这就跟人家跑了?
***
芙蓉园的总管安清河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公公,他实在是不明白,怎么今年宫里头的贵主都跑到这来了?一位皇后娘娘,一位贵妃,这还不得把皇上本尊给招来?他年岁大了,天高皇帝远也惯了,可不想这么提心掉胆过日子。
为着这先遣来的一位皇子,两位大人,安清河都操了不少的心,皇子嘛,必须住的好,可几处大的殿宇得留给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六皇子嘛,安清河想了许久,决定安排鹿鸣宫,这宫宽敞大气,跟皇子的身份也般配,至于那两位,皇后娘娘派来的,也不能住的寒酸,想来想去,安排了杏园里头的香林苑,虽不是怎么奢华,却好在雅致清幽,适合居住。
安清河想破了脑袋做了这么个安排,谁知道还是把六皇子给惹怒了,李连到鹿鸣宫瞅了一圈,又问了那两人住在何处,突然就不干了,非要人带着他去。
安清河可是不解了,难道这六皇子这么简朴,非要和别人同吃同住?可皇后和崔贵妃不是不对付的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悄悄抹了把汗,领着这位爷往香林苑去了。
果然,李连瞧了香林苑就喜欢上了,非说要住在这边,这边房间本就不多,你说你一个皇子,非和他们挤什么?可还是得赶紧叫人搬东西,把房间布置好了,这芙蓉园都是人家老子的,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可这还没完,这六皇子不仅要搬过来,还非得把宫里来的乐师赶走,安清河更纳闷儿了,直到瞧见了从屋子里头走出来的小女官儿,这才明白了,哦,这大爷根本就不是来办正事儿的!瞧瞧人家大明宫里头养出来的姑娘,真是水灵,一身宽松的官服都挡不住那股子灵动劲儿。
也不瞎想了,赶紧召唤人,再在旁的地方收拾间屋子,给这位丁先生搬过去,皇后娘娘派来的也没办法了,还是得先紧着皇帝的亲生儿子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