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哆嗦着收回了所有的手指,紧握的拳头静立在两侧。
其实不必要再知道答案了,孟茜茜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李芳的目光注视着她的身后,泛黄的眼珠子布满了血丝,却在其中承载着两汪春水般的温柔。
“我……”
母亲的嘴轻轻张开,孟茜茜害怕极了,大吼道:“你不要说了!”
可为时已晚,对方已经把话全部道出。
“我不后悔!”
李芳郑重地看着孟茜茜,又重复了一遍:“我不后悔。”
“如果我后悔了,就等于否定你与小天的存在。你们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孩子,我即便是瞎了眼看上了孟建,但我仍然感激能有你们两个宝贝。当然……”
她垂下眼皮,忽然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当然我根本不配做母亲,不配做你的母亲,如果茜茜你是别家的孩子,一定过得很幸福!”她哭得很厉害,泪水鼻子糊了满脸,还在不断地扇自己的脸。
“真丑!”
孟茜茜上前了一步,似是要阻止却又停下了,她扭过头,再次张口:“丑死了!不过你赌对了,你这个答案我还算勉强能接受。我不会要你宝贝儿子的命了,你放心吧。所、所以也不用装样子的扇自己了,我不吃这套的!另外……”
她顿了顿,似是纠结了一瞬,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好半晌后,才不情不愿地低下头直直地盯着对面的李芳,扭扭捏捏地说:“妈妈,我在阴间等着你来找我,茜茜会一直等着你!”
说完,孟茜茜如同来时一般,悄声无息地不见了。
仿佛,是李芳的一场梦而已。
她呆滞地四处张望,却再也寻不到那孩子的身影,明明、明明她还没有回答呢,明明茜茜才刚来到她身边。
“茜茜!茜茜!”
李芳站起身,恍惚地大喊:“你出来,你快点出来,不要跟妈妈捉迷藏了。”
或许是因为大悲大喜,李芳的精神竟有些不正常了。
她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房间里的孟天也听到了,他愤怒地踹门而出,小小年纪的男孩儿居然一把抓住了李芳的长发,狠狠地往沙发中砸。
“臭娘们,老子的话你听不懂是不是!非要我打你才行啊!”
孟天用了狠劲,玩的游戏一直在输,使他的脾气本来就大,好不容易有一局开场不错,却因李芳的喊叫吓得用错了键,没有收成.人头,还被人收割了人头。
这种高端局,一个错误就会毁所有。
他能不生气吗?
孟天原本以为李芳会哭着求饶,却发现她虽然的确在哭,可也在笑,又哭又笑,眸子中的光亮的惊人,像……像个疯子一般。
“小天啊,怎么能这么对待妈妈呢。”
被拽着头发的李芳没有挣扎,反而笑容温和地对孟天说:“都已经这么晚了,小天想吃什么啊?妈妈给你买去!”
“我想吃肯德基,你能买得起吗?”
孟天并不在乎自己母亲疯不疯,只要给钱就行,他甩开李芳,不顾她摔倒在地上的狼狈,自顾自靠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电视上正在播一则新闻。
说的是一场凶杀案,一位女性被拐卖至乡村,被一老汉买了,那老汉因女人生不出儿子来就非打即骂,有时候几乎能把她打断气,再也忍受不住的女人挥起了斧子把睡梦中的老汉剁成了碎块,然后便逃出了村里,蛰伏了几年后还是被警察抓住,有记者问她,“你后悔吗?”
女人望向镜头,眼睛被马赛克遮住了,但嘴却没有,她的嘴角有一抹笑意,语气斩钉截铁。
“我不后悔!”
她没有多说什么,就被警察带上了警车。
孟天看后‘哼’了一声,“生不出儿子来被打不正常吗?女人就应该狠狠打才能听话,爸爸教我的,你说是吧,妈妈?”
他满目天真地望向李芳,李芳愣了一会儿后,轻声问:“……小天以后娶了妻子,也会这么对待她吗?”
“那是当然的了!爸爸说了,女人嫁给了男人,就等于是男人的私有物品了,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反正女人多半是不敢反抗的。”
男孩儿说着不符合年龄的话语,眉目间全是得意。
“若是反抗了就会离婚,离婚的女人一文不值,而离异的男人却是香饽饽,还能找个更好的。所以女人更怕离婚,即便再怎么折腾,也不要紧。这世道本来就是男人的,作为女人就要乖乖听话,以夫为纲,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嗯……虽然不太懂了,但我觉得没错!”
孟天呲着牙对站在远处的李芳说:“现在爸爸不在家,妈妈就要以我为重心是吧?”
“……”
李芳沉默了,眸子中仍然有着异常的光芒,好一会儿后,才笑了起来,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是!小天说的没错。对了,妈妈正好还有一点钱,反正以后也用不着了,今天就给小天买肯德基吧!”
她从床的最底下挖出了两张一百元钱,笑着走出了家。
天已经完全黑了,皎洁的月光洒在了地面,路灯透过树影与月光纠缠,李芳感觉从未有过的轻松,她哼着小曲蹦蹦跶跶地往不远处的杂货店走去。
她的影子被多个路灯的折射下,变得扭曲膨胀,如同一只哭泣着张开血盆大口的怪兽。
茜茜,要等着妈妈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