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8)(2 / 2)

温客行鼻头一酸,他情不自禁一把拥住了这个在他面前坦露柔软脆弱的青年,这是他的阿絮呀,温客行怎么舍得他伤心落泪,怎么舍得他英年早逝,他紧紧抱着他,像周子舒曾经安慰他那样,一下下拍着他的脊背,忍着哽咽,贴在他耳边一字一句的说: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阿絮师兄就当是为了我,为了老白,为了成岭,你也要好好活下去好吗?我们要相信叶白衣,那老怪物说有办法就一定有办法!

周子舒被他热烘烘的怀抱包围着,眸中渐渐泛出水光,靠在他怀里,听着这人在耳边天真的絮絮叨叨,刚才被绝望愧疚摧折的心神缓缓松懈,竟有了些困顿,那落在背上的宽厚手掌,像是浸透了皮肉,温暖了他冰冷的血脉,浸入了凉透的心脏,带来了一丝余温,也带来了一点慰藉。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却依旧是那般坚定温柔,他在温客行耳边小声说着:师弟,你能回来,你能认我,我真的很开心,虽然你与师父只有师徒之名,并无传道之义,但他老人家却始终放不下你,师父在天之灵若看到你回到四季山庄,肯定会很欣慰的。

温客行抱着周子舒的手臂有点僵硬,下巴蹭了蹭他的肩头,很是胆怯的说:秦师父他老人家若是知道你把鬼谷谷主带回四季山庄,会不会半夜托梦骂你呀?

怎么会呢,四季山庄没有鬼主,只有温客行,师父他最是个明事理,心肠又软的人,怎么会怪你呢

他俩就这么拥抱在一起,像是冬夜渴求温暖的小兽般彼此暖热着,絮絮叨叨,彼此安慰着对方的心伤,包容着对方的不安和愧疚,似一对相向而行,走了很久很久的旅人,终于找到对方,回到了栖身的住所,窝回温暖的床褥,安然入睡,梦中再无风霜雨雪,只余一片暖阳。

直到周子舒睡熟了,温客行才缓缓放开了拥住他的手,悄悄起身,为他盖好了被子才小心翼翼推开房门,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凭栏望月的白衣。

也许是周子舒陷入自责中,无暇顾及外面的动静,但温客行却在白衣刚走过来时,便发现了他的行踪,但当时他满心满眼都是周子舒的怆然,直到把他的阿絮安抚入睡,他才有心思出来看看。

白衣没有刻意隐藏行踪,并不意外会被人发现,他只是望着轮皓月,清清冷冷的说:老温,你去过晋州,去过西北吗?

温客行也走了过来,倚靠在栏杆上,看着这人的侧脸回了一句:没去过呀。

那里不比江南富庶,身处边塞,时常有蛮夷来犯,但那里的百姓却过得很安逸,从来都不用为外敌入侵而烦忧,你知道为什么吗?

是因为阿絮吗?

白衣叹了一声,侧头看这温客行,眸光就像那月色一样沁凉温柔。

其实早些年,子舒与晋王也算君臣相得,有共同的理想追求,也为了晋州的百姓做出了很多实事,多少次都是子舒带着天窗众人御敌于外,又有多少搜刮民脂民膏勾结外敌的奸佞小人是被子舒斩于剑下他是个英雄,对得起山河。虽然史书不能为他刻下一笔,以正风骨,但西北的土地会记住他的功绩,记住子舒于乱世为百姓辟出了的一处净土!我记得以前怀章常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如果他在天有灵,想来也会欣慰于子舒为国为民的赤胆忠心。

我就知道,阿絮那么好,肯定是个大英雄。温客行欣然骄傲地说。

是呀,他已经做得很好很好,虽然被自责愧疚蒙蔽了双眼,却依旧是个英雄,不像我说到这儿白衣失笑,自嘲于自己都无能。

老白,阿絮在天窗的那些年,你不是一直陪在他身边吗?温客行有些不解,但他突然看到白衣落寞下的神情,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刚想找补一句,就听到白衣轻飘飘的一句泣诉。

若当年我能稍微懂事一点儿,也不至于让子舒独行那么多年,或许也能做个英雄吧那种无力感已经成了白衣的心结,每每想到都会自责不已,但事情已经成定局,再多的情非得已都是无能的借口罢了,他也不想多说。

两人于这月下,于这庭中,有的没的聊了几句,直至天际泛白,霞光初露,成岭都已经饱足的睡了一觉,早起练功,两人才结束了闲话。

师叔,白叔,你们怎么起得这么早呀?张成岭起身时见他师父还在沉睡,就蹑手蹑脚的穿戴好了衣服,收拾好自己,出了房门,就看到两人站在院中,自然问了一句。

又是新的一天了,白衣见到这精神的少年,被月夜裹挟着的郁气也随着朝阳初露散了个干净,他拍了拍张成岭的肩膀说着:好小子,睡得怎么样啊?

睡得可好了,我昨天做梦还梦到我爹娘了呢!张成岭搔了搔头发,似在回味着那场美梦。

睡醒了就干点活吧,把这院子收拾收拾,不过你要小点声别吵到你师父,他昨晚睡得不太好,让他多睡一会儿。温客行也拍了拍少年肩膀,嘱咐一句便蹑手蹑脚地回了卧房,换下这被秋夜沁透的寝衣。趁着天色尚早,他得赶紧把昨日那幅破损的画修补修补,能让阿絮稍微宽一点心。

等张成岭找到了扫帚,回到庭院的时候,就见他白叔背了个背篓,似要出门,便问了一句:白叔,这大早上的你要去哪儿啊?

秋高气爽,硕果丰收,我去山间,采些野果野菜,不然咱们早上吃什么呀?白衣推开了四季山庄的大门,回头对张成岭说了一句。

白叔,能带上我一起吗?张成岭少年心性,自然想跟着白叔一起去山野间采风,却被白衣拒绝了,他看着张成岭拿在手上的扫帚,挑眉说道:去什么去?先把院子扫干净吧,别忘了小点声,别吵醒你师父,等我回来哦。

所以等那阳光漏进室内的时候,周子舒才悠悠转醒,看到屋里没有一个人,就知道他们都醒了,穿戴好衣服起身出门,见到的就是焕然一新的院内之景和拿着个扫帚认真干活的张成岭。

师父!你醒了呀!是我扫地吵到你了吗?张成岭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放下扫帚,回身看到他师父已经醒了,就招呼了一声。

周子舒看到这院内一物一景,仿若隔世,叹了一声走了下来。问张成岭:这都什么时辰了,我怎么会睡得这么沉呀?

快午时啦,师叔说你昨天睡得不太好,白叔也不让我吵到你,让你多睡一会儿。

周子舒想到昨晚那个温暖的怀抱,有些不自然的问了一句:你师叔人呢?

张成岭也回他,只神秘兮兮地拉着他的手,带他去了正厅。

周子舒跟着少年,走进了正厅,一侧头就见到了那个笼在阳光下,专心致志伏案修补着九九消寒图的温客行。

温客行见他走来,放下了手头的活计,吐了一口气抬起头说:阿絮,你醒了。等周子舒走到案边,看着他耗费一上午的时间重新装裱好的消寒图,很是骄傲的说:这幅画损毁不算严重,重新揭裱一下就好了,我托补快做完了,就差落笔全色,好在重新揭裱之后画就不怕卷了,等下山我再找个高手画师,按照秦师父的笔意细细填补,就跟原本一样了。

温客行总是有些藏在成熟风流下的纯然天真,想着将这幅消寒图复原,是否能弥补些阿絮心中的遗憾和自责,便多费了些心力,想做得更好一些。

周子舒哪里看不出来温客行藏在笑意下的关切,看着那幅铺在日光下的消寒图,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是感动也是怅然。师父留下的东西没有多少了,这副挂在正厅里的消寒图,更是饱含了秦怀章对他们这一代弟子殷切的期望,只是看着这幅画,他就仿佛看到师父当年落笔的模样,看到四季山庄昔日的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