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疑心生暗鬼,也为了不让这点怀疑变成执念,黄文炳这样的大人物才愿意抽空见见柳夕这么一个平凡的高中生。
然而见面之后,柳夕的表现让她很失望。
面对同班同学的爷爷,她没有敬意,表现的很自大。这不仅是没有礼貌,而是不聪明了。
毕竟她应该能看得出来,张晨阳家里非富即贵,面对他的爷爷,怎么也该表现出几分乖巧。
张遗仙人如其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国字脸的肤色有些古朴,颌下一缕银白胡须,凭空多出几分仙气。
论及城府,显然要比久在官场淫浸黄文炳还要深沉。
他对柳夕的态度没有丝毫不满,至少脸上看不出一丝半点。
张遗仙指了指面前的棋盘,说道:“那就从这局棋说起,如何?”
柳夕在学校图书馆看书时,总是按照顺序来看,从来不挑剔书的类型和内容。
在社会科学类书籍中,她也翻过几本讲解围棋的书,对于围棋的规则和下法也牢牢的记在心里。
在她看来,围棋的难点在于计算。
纵横十九行,可能的布局数太多,结果也千变万化。加上围棋蕴含天地空间的法则,多维度的计算更是一个天文数字。
人的计算能力有限,棋手之间比拼的是谁的大局观强,谁的布局能力强,谁的计算能力强。
而比拼计算能力和空间的布局能力……柳夕笑了。
她起身走到棋桌前,看了棋局一眼,说道:“黄先生的棋下的很好,三十步内您就要撒子认输了。”
黄文炳眉间的皱纹深的都快夹死苍蝇了,原来她已经认出自己,原来她说话做事这般狂妄!
“不懂棋就不要乱开口,小姑娘,年纪再小也不能信口开河。”
黄文炳说道,语气不善。
张遗仙闻言低头看了棋局一会儿,抬起头来说道:“柳丫头,你这话说反了吧?还是你看错了我和黄老弟的棋子?”
柳夕笑了笑,也不解释,说道:“错与不错,继续下一不就知道了吗?”
张遗仙朝黄文炳笑道:“黄老弟,你这把死局,要不要试试让柳丫头给你盘活啊?”
黄文炳不满的看了柳夕一眼,摇头道:“没必要,输了就是输了,我输给您的次数还少吗?”
柳夕垂下眼帘,只听黄文炳开口两句话,她已经基本知道黄文炳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极度自负、严肃、固执且很难听进他人意见的人,这样的人其实不适合在官场混。
太直、城府不够深。交不到朋友,更没有盟友。
很容易被人放在敏感的位置上,去做一些得罪人的活儿。
一旦他的作用消失,也就到了他最危险的时候,被他得罪的人会想法设法的找他算账,一辈子再难有出头之日。
一如黄文炳此刻的棋局:众叛亲离,形势危急,转眼便是江河日下,满盘皆输。
张遗仙挡住了黄文炳落子认输的手,示意他站起身,让位给柳夕。
“黄老弟你虽然不在意,不过柳丫头说三十手内我输定了,我却不太服气,一定要和柳丫头见个高低不可。”
黄文炳无奈的笑了笑,果然站起身来,站在一旁。
柳夕落落大方的坐下来,拈起一枚白子,落在中央位置上。
张遗仙微微一愣,他有些看不懂柳夕落子的用意。她不去管四周岌岌可危的阵地,反倒在棋盘中央落子,这是什么招数?
中间的阵地,他的大龙已经成型。柳夕要和他在中间争斗,无疑是以卵击石。
黄文炳嗤笑一声,暗道:真是乱弹琴。
“张老爷子,该你了。”柳夕催促道。
张遗仙摇摇头,继续原来的思路,落子绞杀黑子在边角的阵地。
柳夕落子极快,张老爷子也不想太多,同样落子迅速。
只要绞杀了柳夕在四角之间所有的阵地,柳夕只能被围困致死。
转眼便过了二十八手,时间还不到三分钟。
棋盘上,百分之七十的地方都被白子占据,形势一片大好。
而黑子只占据了不到百分之二十,如同一支深入敌后的孤军,被白子重兵重重围困。
“柳丫头,还不认输吗?”张遗仙微笑道。
柳夕淡淡一笑,手中黑子落下:“哪里输了?”
张遗仙低头一看,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棋盘正中,黑子已经牢牢的抱成一团。彼此之间配合有序、攻守相合,守如一块铁板,攻如一把利剑。
更重要的是,这块铁板、这把利剑就横亘在白子形成的大龙脖子处,像是要将大龙斩首,一分为二。
张遗仙脸色大变,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破坏掉黑子下一步的斩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大龙下一步就被活活的斩掉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