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叶木的神色带着几分惋惜。“若不能成为我的助力,以你的能力,日后必然会成为我的阻力,动手吧。”
步月钧没有再多说话,谨慎的望着狄叶木,两人不敢有丝毫松懈,都在寻找对方的破绽。然而步月钧在此之前已经受了伤,近几日忙于赶路,伤口愈合的并不好,此时高度紧绷之下,伤口就隐隐有了崩裂之势,鲜血慢慢氤氲而上,浸染了红衣。
狄叶木闻到空中淡淡的血腥味,眼中划过一道流光,身影极快的冲了上去。步月钧并未后退,而是迎了上去,短短几息,两人已经交手数十次,越战斗下去,步月钧的反应也越发缓慢,又一次交手之后,两人身上都挂了彩,步月钧皱着眉看着好似一点也没有察觉到疼痛的狄叶木,惊异的开口。“你将自己制作成了傀儡?!”
狄叶木浑不在意。“那么惊讶做什么,我们本来就是傀儡不是吗?”
步月钧哈哈大笑。“说的没错!”说完就迅速攻击而上。
狄叶木自然抵挡,然而这一次步月钧只是虚晃一招,骗过狄叶木之后,步月钧迅速向着逆水河边而去。狄叶木似乎有所察觉,紧随而至。
两人且战且退,虽然狄叶木极力阻止,步月钧还是到了逆水河附近,不过同时,步月钧身上的伤也更多了。狄叶木杀气四溢,最后更是召来了傀儡军队,似乎要尽最大努力将步月钧击杀在此地。
近千的傀儡军队密密围困着步月钧,步月钧几乎寸步难行,却还是挣扎到了逆水河边,战斗之中,傀儡军队不死不灭,步月钧也不攻击其要害,反而尽力将傀儡军掀入逆水河中,让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那些被掀飞坠入逆水河的傀儡军,仿佛遇到了克星,就那么直挺挺的沉入逆水中,连挣扎都没有,似乎一瞬间死去了。
步月钧的身法极为灵巧,哪怕身受重伤,也懂得借力打力,巧妙运用身上的每一分力气,就这样,步月钧终于在傀儡军的围攻下杀到了逆水河边,距离逆水不过一步之遥。然而就在他即将跃入逆水河之际,一枚透骨钉角度极为刁钻的打了过来,精准的打进了他的心脏。
步月钧的身形不由自主的晃了晃。
傀儡军队在狄叶木的示意下停止了攻击,狄叶木似乎极为畏惧逆水河,站在河岸十多米的位置。“臣服,还有生机。”
步月钧却露出一贯浪荡不羁的笑,目光开始有几分涣散。“可惜,明明这么近了,衣服都脏了,不知道逆水中的乱流可不可以把我的尸体带回那里……”
话音一落,步月钧就仰面倒入逆水河中,湍急的水流瞬间将他吞没。
傀儡军队没有接道命令,如同木头一般站在溺水河边,狄叶木上前走了几步,走到逆水河边,望着湍急而去的逆水河陷入沉默,确定寻不到步月钧的身影之后,叹息一声。“都是离经叛道,不若就离经到底,你为何还要坚持什么原则,所有的原则都可以推翻重建,有何不可呢?”
狄叶木的声音消散在湍急的水流声中,最终,他转身离开,带领着傀儡军队,渐渐消失在引魂灯的范围之外。引魂灯的光芒还未消失,但是光芒十分微弱,摇摇欲坠,这说明此时的步月钧还有一丝生机。
果然,哗啦一声,逆水之上,步月钧破水而出。他在逆水中起起伏伏,似乎努力想要游回岸边,但是逆水是出了名的混乱,水中乱流不但没有将他卷回岸边,反而将他带入河水中央,然后又飘向了河对岸。
眼见步月钧要飘出引魂灯的范围之外,九溯化身真龙,其余人立即跳上九溯的龙背,九溯带着几人追随步月钧的身影漂浮在逆水河上。
引魂灯的光芒几欲熄灭,不过却始终挣扎着燃烧。光芒之中,步月钧体力不支,被乱流卷到了逆水河对岸,他拼着全力让自己不沉入逆水之中,却始终无法登上河岸,体力和生机都在迅速流失。
一身红衣被河水浸湿成了暗红色颜色,步月钧在逆水中飘飘荡荡,最后竟然飘到了临天山脉之下,然后被一个水浪拍打上河岸。
兔良惊愕不已,她扯了扯冷卿的衣袖,示意冷卿看向对岸。宽阔的逆水河根本望不到对岸,但是冷卿却知道兔良要表达的意思,步月钧最后被拍上岸的位置,竟然就在素衣每日站立等待的河水对岸!
步月钧本能的挣扎着向岸上爬了一段距离,就此失去了所有力气,他的瞳孔已经渐渐开始扩散,他费力转回身体,望向河水对岸,眼眸一亮,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要娶的人就在对岸。
步月钧又开始向着逆水河爬,然后堪堪到了河边,他的身体已经不能再由自己的意识控制,黑色的眼眸凝望着对岸,光芒渐渐熄灭。在死亡的最后一瞬,步月钧用尽全部生机,掐了几个法诀,随后勾起一抹笑,死在了河对岸。
同一时间,摇摇欲灭的引魂灯骤然熄灭,周围光芒一暗,什么都黑了。
秋风凛冽,吹起众人的衣衫,遥望四野,辽阔天地仿佛无边无际,下方的逆水河也仿佛被无限拉长,两岸遥遥相对,不可相望,不可相交,不可相知。
九溯带着众人静静落在了河岸,曾经步月钧尸骨所在的地方早已被荒草覆盖,秋日的风将荒草吹黄,枯草被席卷的残落枯败,无碑无坟,无名无姓,河岸枯骨,游魂野鬼。
兔良问冷卿,步月钧死前打的法诀是什么?不止兔良有此疑问,其他人也是同样如此。
冷卿沉思片刻。“一种古老的引魂法,或者说是引魂入梦的法诀,应该传承自隗家。步月钧知自己到不了逆水对岸,死前结下法诀,引自己的魂魄入素衣的梦。想来素衣那一夜梦到了步月钧从河水之中归来,与她相聚了。”
兔良抱着懵懂的小仙鹤沉默,难怪她每次遇到素衣,素衣都是望着逆水对岸。此时想来,如果素衣要等的是步月钧,望向的也应该是步月钧离开的方向,而不是逆水对岸。她之所这么望,必然是因为曾经做过的一个美梦,一个十分真实的美梦,梦到步月钧身穿喜袍,从逆水中如约归来,对着她伸出手,完成执手之约。
因为这个美梦,素衣固执的在逆水河边站了一辈子,从窈窕淑女望成了佝偻老妪,从红衣黑发等到白发红衣。红衣未改,容颜已老。然而素衣却没有想过,那一场梦,是步月钧用尽一切换来的一场赴约,也不知晓,步月钧就在逆水对岸。
无需众人动手,阿丑控制着河岸的泥土散开,露出了一具穿着红色喜袍的白骨,那红色衣袍残缺了一角,尸骨皮肉早已被黄土销蚀,红衣却依旧鲜艳,白骨向着逆水河的方向而卧,头颅望着河水对岸的方向,百年未动。
可怜河边无定骨,犹是深闺梦里人。这世间事,恐怕没有比这还要悲伤可笑。所等之人在对岸渐渐枯成白骨,所要迎娶之人,就站在对岸穿着嫁衣等到白雪满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