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能从一个文弱书生三年之内入意,与其说他武道天赋惊人,不如说他继承了百义的武道魂气,一百人就算再驽钝,他们汇聚在一起的力量,也足够将武道推演到新的境界了。
与之相对的昕天圣,才是真正的武道天才,在凌云之后入意,明白了自己不过是旧天道的傀儡之后,借助白羽剑的烈势将自己灵魂硬生生的磨灭在青玄峰上。
青玄峰一战之后,武道的烈势就跟昕天圣一起埋葬了,凌云再也使不出可以磨灭耀日城主灵魂的剑法,只剩下白羽烈剑的威名和失去烈势的白羽剑流传在凌家。
烈日西沉,武道的最后一丝余晖,藏在明州的群山之中,由昕武鸣继承,世人已经无法再现那百年前的武道盛世,即使后面入意武者连绵不绝,甚至有莫青城想要筑起武灵天光,所做的不过是想将百年前的光芒重新唤回在武者身上。
萧若佩看不惯的武者,就是忘记了武者光辉的这些人。
“要用利益去吸引武者对抗蜃界蚀影?”收拾起心情,萧若佩将书本合起来问道。
卢平摇头:“不够,只有利益还不够。”
“我们要对抗的是整个蜃界,与源界对等的庞然大物,想要用单纯的利益去驱使武者,那就得拿出与源界相应同等份量的利益,你能拿得出来吗?”
如此巨大的赏金,别说萧若佩,凌家都拿不出来。
卢平笑道:“好在武者的数量足够多,我们才有了转圜余地。”他将茶杯推了一下:“这一杯水只够一个人解渴,有两个口渴的人怎么办?”
萧若佩将自己的茶杯也推上前,却被卢平伸手拦住说道:“只有一杯水。”
他的语气是不容辩驳的肯定,萧若佩想了一下,只能回答道:“一人半杯。”虽然不能完全解渴,但是却能让人多支撑一会了。
卢平笑道:“面对两个坚持人类操守的人来说,可以做得到这一点,但是有三个或者更多人口渴,只有这一杯水呢?”
“…他们会争抢。”即使萧若佩不愿意说出这个答案,但事实如此。
“这就涉及到一个很严肃的事情,事物价值的变化,来源于需求人数的多少,所谓的物以稀为贵,虽然我们不能拿出与逍遥界等值的利益,却能使利益的价值提升。”卢平转动着茶杯:“一块土地上如果有一颗大树占据,下方就没有太多野草生长,更别说与之同等的大树。”
“武道上已经长起了凌家和天下八宗这九棵大树,其他树木想要生长出来,就必须要把种子种到树荫之外,而蜃界的出现就是最好的肥料…”
“武者的性命也是性命!”萧若佩不等他说完,已经承受不住他话里的残酷,虽然卢平尽量用了平和的话语来引导,但背后血淋淋的现实,依然刺痛人心。
“你没有明白吗?这九棵大树的存在,不是你我的决定,而是早就生长在武道之中。”卢平淡淡说道。
萧若佩闻言一惊,难道有人早就想到了今天?他回望卢平,希望能从他口里得到答案。
卢平摇头道:“没有人想用这个办法来解决,也没有人觉得牺牲武者就是对的,面对意外的时候,损失无法避免,蜃界是个意外,我们只有做出选择损失哪个部分的决定,不能想没有任何损失。”
“你会做出损失哪个部分的决定,在后天去见界御的时候,但你没有做好准备。”卢平将书本收起来:“或许你会认为我只会坐在这间房子内高谈阔论漠视人命,但我很清楚我说的话代表什么,在逍遥界万年历史上,王道为了维持逍遥界的不变,已经做出过许多次同样的决定。”
“为了保持花草的繁盛,必须剪去多余的枝条,萧若佩,你只看到了逍遥界不变,却没有看到不变的背后付出的代价,与我们相比,你才是漠视性命的人,逍遥界万年的牺牲,在你眼里也就是‘不变’二字而已。”
“如今你握着剪刀,该剪去哪些枝条都在你一念之间,轮到你为逍遥界的不变做出选择的时候,你还能说出不变的话吗?”
“萧若佩,既然你能见到不变的局势,能否为我们带来不一样的选择,带着我们走上变化的那一条道路?”
萧若佩颓然叹气,他想起了在神女峰血灵密洞之前,苏流穗说她做了一个噩梦,梦中旧天道说萧若佩性命堪忧,如今选择真的到了面前。
或许自己真的会在面对蜃界的时候,选择牺牲自己来减少逍遥界的损失,问题是现在他即使牺牲自己,也很难阻挡蜃界的降临。
他已经脉通一界,所能够动用的力量,是逍遥界的全部。
即使如此,最多也就是和蜃界拼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人类还是会面对满目疮痍的逍遥界。
牺牲比用武道去抵抗蚀影更大。
似乎真的只有剪去某些多余的枝叶,才能将逍遥界维持?
萧若佩想到了移山盟的武者,他们是武道之中多余的人,也是在八大宗门之下,争夺剩下那一杯水快要渴死的人。
如果要牺牲,那一批武者无疑会是最早也是最合适去与蚀影拼命的前锋。
他和移山盟的关系并不好,移山盟的行事,也同样对逍遥界造成了很多困扰,李火羽的父亲就是因为移山盟而死。
但是要萧若佩做出牺牲那些人的选择,他依然会感到痛苦。
即使是那些人,都有资格为他们的性命说话,可惜他们没有一点选择自己命运的余地。
卢平几句话就将他们逼到了必死的道路之上,难怪昕言会说出武力再高也不如脑子好使,难怪逍遥界文道一直能够压武道一头。
或许百年之后,世上说书人的故事又丰富了许多,百义已经不足概括,他们会用千星万侠开一个新系列。
用更剧烈的光芒,来掩盖今夜的黑暗。
“千星城上骨如山…”萧若佩不敢想那场面。
卢平的文首之名,他第一次见识到,不想再次见识,今夜喝进嘴里的茶水,让他想要呕吐出来,仿佛是喝着万千人流下的血液。
“还有二十年呢…”卢平叹了一口气:“或许我在那之前就老死了,不用受这种折磨,倒是你萧若佩,看样子肯定会活到二十年之后,哈哈,可笑那徐老头,还想熬着亲耳听到千星连城的捷报,你说世上怎么就有把这种事当成喜庆的人?怎么就有研究这种事的学问?”
“如果你做不出这个决定,就去兵院,去学习他们的知识,你很快就会明白张直当年为什么要压制兵院。”卢平沉声说道:“他们是百年前被剪去的枝叶,那一支苗头留到现在,在今年这反常的春季里,又要长出新芽了。”
“你要做剪枝人,就要有张直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