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卷妖怪被噎了一下,恼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长安:“你作甚计较我的态度?我是来兴师问罪的,不是来听你故事的,更加不是来了解你的主人是有多惨多不容易的。”他冷笑,言语也冰冷了下去,“我只是打算让你为定了洛阳后悔终生——其他的,不归我管。”
说着,他手中烟斗上升起了幽蓝色的冥火,如一朵盛开的花,白色的焰心一跳一跳,颇为乖顺。
长安慢条斯理地将烟斗往画上一递,那一点幽蓝瞬间暴涨,如一条火蛇一样蜿蜒而上,顷刻间将整张画都包裹了起来。
刘春阳原本瘫倒在一旁,这时匍匐过来却开了口:“别、别!这也是幅古画……”
只是长安一个眼神就让他消停了。
“啊啊啊!”画卷妖怪身上不见一丝火光,却悠悠冒出青烟来,痛得他原地打滚。
“放心,这是地狱里的冥火。我不说停,他就不会停。”长安叼着烟斗,拉着一把椅子风情万种地坐下,“不过放心,它不会伤你的半分神魂。你就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吧。”
你就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吧。这是地狱众恶鬼听到就会打个寒颤的台词。
冥府有十八层地狱,刑法烹炸煮蒸全部都有,但都是对神魂没有大妨碍的刑法——毕竟他们赎完罪还得投胎。而判官的副手长安在兵不血刃地搓磨人方面简直天赋异禀,现在地府刑法都已经更新过八代了。
他已经很温柔了。
在画卷妖怪的惨叫里,长安悠悠地说:“这世上比你委屈的人可多了去了,我在地府没见过上万也见过几千比你更惨的。”他顿了顿,接着道,“地府的判决并不能影响现世,正如一个人的善恶不能决定事情的最终结果。存己志还要立己身——你以为,这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事情吗?”
书画家输在不通俗物,他的朋友输在矫枉过正,不懂得韬光养晦。
也许他们的本质是可贵的,但是这对于实现他们的人生目标并没有什么益处。
在那种风刀霜剑的世界里,他们想要自己心目中的那种胜利,就只能战战兢兢地一边保护自己,一边为改变那个世道出力——正是因为这太累太难了,因此整个南朝也只出了一个崔明。
“这么多年过去,善恶都早已偿还过一轮了,却只有你还困在你主人某一世败局里不得解脱。勾结妖邪、祸及他人,与你主人的初心背道而驰。”长安谴责道,这些话比起冥火更让画卷妖心痛。
他将手攥成了拳,埋头喊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怨!你怎么知道他不痛!你可知那个官员发现那是幅假画之后是怎么对待他的——”
诡异的沉默。
只见长安洗了一口烟斗,画卷妖怪见他终于无话可说了,一时间突然觉得身上的灼痛感都减轻了一些。
“你别说,我还真知道。”长安一脸一言难尽地说。
他叹气,抖了抖手上烟斗,几缕烟灰飘散出来,消散在了空中,竟带着一丝金色的光晕。
画卷妖怪精疲力尽,却还是紧紧盯着长安,执拗地说:“你怎么知道!你在胡说!”
长安又露出了牙疼的表情,翻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我不行了,这家伙太倔了,你们自己来搞定。”然后直接开了免提。
手里里悄悄透出一个男人的声音,背景音似乎是另一个人的鬼哭狼嚎。
“长安大人,麻烦您了,还是让我亲自跟他说吧。”
这声音,赫然是简薇和诸离遇见过的黑无常。
却见画卷妖怪愣在原地,如遭雷击:“陶……陶……”
这不是主人的朋友陶阳吗?!
“咳咳,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但既然是幅画……小华?先这么着吧,没意见吧?”
被迫小华的画卷妖怪愣得像个傻子:“没、没有……”
陶阳,也就是黑无常。他组织了半天语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听见手机那边传来的声音后更加局促了。长安也是这才发现,柔软下来好好说话的画卷妖怪,居然还是个少年音。
他身上的黑雾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此刻心神动容,眉宇间颇有几分书画成精的流丽。
黑无常:“唉,你也别怪长安大人,他只是说话难听了一些,实际上还是很照顾子敬的。不信你听——”
手机似乎是被移了移,白无常吴子敬的歌声再次透过手机传入所有人耳中。他唱的有一句没一句,而且句句跑调,但确实是中气十足。
“白龙马,蹄儿朝西……”
这味道!这节奏!这感觉!
画卷妖怪,不,小华,在这滑稽的背景音里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哽咽地发不出声音来了。
黑无常把手机弄回自己的耳边:“总之,我和子敬都很好。小、小华,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不过子敬从来都不知道你成精了,你也别怪他,而且这事儿我们还得斟酌着告诉他,尤其你现在……总之你还是先好好配合长安大人,去给洛阳大人道个歉吧。”
画卷妖怪疯狂点头:“好!”
别说道歉了,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呵。”长安挂掉电话,笑道,“现在老实了?”
画卷妖有些尴尬,他半天下来总算平复了心情,觉得自己就像没有化为人形,一阵风就能让他飘上天。
说起来,他突然觉得自己身体一轻,比之从前轻盈了不少。
刚才的那场冥火……他嘴一抿,整理好衣着,恭恭敬敬地敬了个大礼。
“这才像个样。”长安轻描淡写地说道,“走吧,去给我妹妹道歉。但她接不接受,就看你的运道了。”
毕竟洛阳一度看见和崔明有关的东西就要发飙,连长安都不能幸免。
而且长安他出手帮这个画卷妖怪也是有私心的,他的幻术用于审问犯人一定是事半功倍——
“不过我有个问题。”长安的神情……有些八卦,“吴子敬没死之前唱歌就这么难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