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节(2 / 2)

“不可轻举妄动。”六御上师神色凝重,死死盯着沿着黄泉川流动而出现的一叶扁舟,舟上一人,神态淡漠地看着万鬼凄号的三条冥河。

那元和道人冷笑道:“如何?当年我长叩山门九十日,尚不得一个在玄宰身边洒扫的位置,而如我成就为大道,你这个昔日道生天的希望却沦落半人半鬼的境界,今时今日是何感受啊?”

嵇炀没有理会他,似乎闭目聆听了一阵所挂念之人的行踪,半晌,一直收紧的手指微微松开后,淡淡道:“六御师叔,你曾是道尊的亲信,又位比副宗,不知占据的是哪一川,一并来吧。”

那六御上师阴鸷地盯着他:“四十多年前,老夫已夺衙泉川之主,并非老夫不出手,若四川同临,子洲有沉降之危,此二川镇压你,足以。”

嵇炀无声笑了笑,瞳仁宛如不祥的血月一样渐次变深:“道生天上下,我曾……只听一人训教。既然下泉川已得手,师者不来亲自教训我这个逆徒的原因,是……他重伤了吗?”

他说话的同时,天穹上竟直接落下第二道泉川。

整片天空彻底黑暗下来,阴风怒号,宛如末日降临。

元和道人呆住了,整个道生天的人也呆住了。

“是幽泉川!”

第二川压下,悬空山以一种不可阻挡的趋势轰然坠落,而罪魁祸首设下的死局,才刚刚开始露出獠牙。

“师者不出来一叙吗?劣徒只持一川之力,岂敢回来探望?”

滔天的鬼浪正要扑向其他两座悬空山时,忽然天地之间回荡起一个微倦的声音——

“掌生。”

生字出,乌云顿开,鬼潮止歇,悬空山在堪堪离地三寸前倏然被无形之力死死拉住,而嵇炀眼前不远处,虚空波纹动荡间,应则唯的身影徐徐出现。

“好一份大礼。”应则唯无焦的双眼转向嵇炀,手上竟还拖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在嵇炀倏然放大的瞳仁中,他轻声道,“真是不听话,你看……行徵的骨头,和你一样硬。”

“师者,弟子可曾抱怨过你的做法?”

“愿闻其详。”

“明明可以以实力碾压,却永远不给人一个痛快。”

“让人觉得疼,懂得畏惧,亦是训教之道。”仿佛没有感受到包括来自道生天的异样目光一般,应则唯提起气息奄奄的墨行徵,道,“天色已晚,为师不留你长谈了,一句话……你散一川鬼力,换行徵,再散一川,换你挂心的那孩子。”

散去冥河后,会受到严重的鬼潮反噬,可嵇炀并不二话,上方的幽泉川直接烟消云散,待他将墨行徵接住后,道:“师者的话没有说完,让我散去黄泉川,总该让我瞧瞧我想见的人对吧。”

“你说这个?”应则唯摊开掌心,一枚破碎的金色菩提叶微微闪烁着光影,“这孩子,比起像娆娘,更像一个……背道而驰的故人。”

应则唯的话说一半留一半,没有半句虚言,却处处是虚言,若是嵇炀不知,可能早就误以为南颜已然遇害。

“好……好、好。”荒唐的笑在眼底蔓延出一片积重难返的憎恨,嵇炀道,“师者说,让人觉得疼,才会懂得畏惧,人皆有逆鳞,弟子斗胆一试。”

应则唯不言,但下一刻,他却毫无预兆地直接出手,一股破灭万千星辰之力直接贯穿被封锁住的悬空山,刹那间从中间开出一个不断碎灭的空洞。

“注死。”

掌生注死,乃为天道司罚。

六御上师神识探去,只听见嵇炀留下的一声轻笑,待看见那座悬空山内部被无辜波及的道徒时,仍是犹豫了一瞬,道:“此子心思虽诡谲,但并非不可对付,玄宰为何突然提起杀机?”

“你看他做了什么好事。”应则唯道。

六御上师抬起头,只见黄泉川的上方,一条破碎的、由无数鬼族兵将构成的川流逐渐凝形,更有甚者,最中央的川流中,竟露出道尊狰狞的面孔。

六御上师手中的拐杖瞬间折断,一股鬼力虽狂涌而出,但仍惊怒不已:“酆魔天……酆泉川,他哪里来的酆泉川鬼力?!他在山海之间对道尊做了什么?!!”

☆、第150章 第一百五十章 悬空山崩

一盏茶的时间内, 道生天的溟河天瀑塌陷了一半。

“……你可曾记得,为师当年带你入山门, 第一句话是什么?”

“自然,师者言:道生天,天生万物,天下之物, 你脚下的土壤十掌其九,你亦需十知其九。”

人世间五条冥府长河互相镇压冲击, 而被这股力量旋搅的核心——道生天的第三座悬空山, 此刻亦笼罩在一片浓沉的血雾中。

九狱之间可以互相冲击吞噬,这一回他不在,使得道生天轻敌了。

如今参战的几大冥府长河中, 按鬼力自小到大排序,应是幽泉、下泉、溟泉、酆泉、黄泉。

道生天掌握溟泉与下泉, 本可镇压嵇炀手上的黄泉川, 只是没想到他还掌有幽泉川与酆泉川……尤其是酆泉川,虽久在山海之间, 但地位上乃是传说中的酆魔天,若有足够的力量, 可号令其他八狱。

解决这种僵局的唯一办法,就是把他这个好徒弟找出来,或妥协, 或清理门户。

应则唯闭目行于血雾中, 他未曾刻意在交出去的墨行徵身上留什么追踪印记, 单是随意交谈间,便可根据蛛丝马迹寻到对方的位置。

“……我只是未曾想过有朝一日,授业之师也会放下身段对弟子说谎。”嵇炀的声音含着一种隐约的嘲弄,“师者修正法天道,最忌行不正事,如是经年以来必生心魔,心魔毁伤,你便同承其痛。”

应则唯轻描淡写道:“能用言语解决的事,我从不愿动手,即便是谎言亦然。我素来知道你心有反骨,只可惜当年忙于别务,对你疏于管教,以至于此。”

嵇炀道:“然也,所谓教不严,师之惰,师者是该想想何以众叛亲离。”

应则唯道:“言重了,道生天上下从未离心。”

嵇炀不客气道:“若是说那些上师一系……庸碌苟且之徒,也算人?”

“不会讨长辈喜欢的弟子是不会得到嘉奖的。”未几,应则唯仿佛锁定了一个方向,缓步走去道,“你这般顽劣,到时为师要如何操持你的终身大事?”

“一个照面而已,师者当真知我甚深。”

隔着一层浓暗的血雾,一个忽远忽近的影子模糊地出现在对面,应则唯的双目徐徐睁开,看着那隐约的身影,忽生感慨道:“他年若隔世,你与那孩子情投意合,我理当欢欣,只可惜继故人之后,我还要对不住自己的弟子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