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那中年道士才重新开口,可能是放弃了,换了个话题:“那妖女……”
“谢长寒”洗耳恭听。
“妖女行事张扬跋扈,为祸一方,手中的人命无数,不值得姑息。不过,她长相柔弱,我等绝不能被表象所欺骗。我知道你这孩子心软,一会儿万一……切不可临阵犹豫,你是个使剑的,心犹豫了,剑就会慢。”他说,“实在不行,你就想想那天死在你怀里的小女孩。”
谢长寒悚然一惊,脑海中迅速涌现一段画面:他与师父二人匆匆赶到一个荒僻山村,村中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大地。他与师父翻遍全村,才勉强找到个一息尚存的小女孩,只可惜他们找到她的时间太晚,小女孩仅仅说了句“妈妈”,就在谢长寒怀中永远地闭上了眼睛,没能救回来。
当日的情形,鲜活得仿佛前一秒刚刚发生,他似乎还能闻到那股无处不在的鲜血恶臭,无声地向他控告着“妖女”的残忍行径。
何等……残忍的景象。
“谢长寒”瞪圆了眼睛,半晌,微颤的眼皮才轻轻一阖,颤声道:“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你记得就好。”中年道士站起来,“备战吧。”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慢慢揭开前世的故事~
第73章
眼前再一次弥漫起浓雾,这次浓雾散开后,谢长寒发现自己仍在那片乱葬岗上,但四周的气氛却和先前大不一样,阵阵阴风紧随浓雾而来,劈头盖脸地吹了他一身。
风属“气”,气势和带来这场风的鬼有关,而此时,谢长寒从拨开阴风,勉力睁开双眼的工夫里,感觉到这股阴风里无处不在的锐意。
像是藏着千万把刀,杀意十足。
然而这些杀意并不针对任何人,仿佛就是对方天生自带,结合起来看,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傲。
他睁眼看过去——
阴风拨弄着丝网,而那三万条蛛丝上分别裹挟着师父的灵力,被阴风中的阴气一激,散发出属于灵力的柔和白光,一同照亮周围。丝网之中,风暴最宁静处,垂眸敛袖,站着一个身着长袍的女人。
感觉到二人看过来,她微微抬眸,眼神说不出冷淡:“清净派的人?”
谢长寒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
后来他才想起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林淼的时候,林淼说的第一句话。
而此时此刻,在一场一千一百一十一年前的幻境中,一个长得和林淼一模一样的女鬼——也可能是林忘川——说了同一句话。
其实他一直觉得林淼和林忘川虽然长相没有区别,但在气质上有些许微妙的不同,不太会认错,不过这儿他却有些不确定了。
因为无论怎么看,面前的这个女鬼都更像林淼一些。
如果真是林淼的前世,他觉得事情也许有回旋的余地,人经历转世投胎,性格不会太大变化,他不相信林淼会是那种残忍暴虐的“妖女”。
然而此时,这却是一场不受他控制的“电影”——师父手中的蛛丝舞得眼花缭乱,四象天蛛灵阵将那女鬼包围得密不透风,“谢长寒”提起手中长剑,将灵力灌注于剑上,剑身阵阵轻吟,而后凝神、身动,一剑刺出!
“妖女……受死吧!”
他听见自己这么说。
没人想要停下来沟通,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战斗发生。
蛛丝带着灵力,向那女鬼身上招呼过去,剑锋更是转瞬即至眼前,“妖女”漠然一挑眉,宽袖一振掀开蛛丝,冷声道:“奇了怪,我欠清净派钱了?看这样子……是在这儿等我很久了呢。”
“妖女还不认罪!”谢长寒听见师父厉声喝道,“永锦乡、余桥乡、江东陂、安水镇……总计四千八百七十三条人命,是你做的吧!”
“你在说什么?”女鬼不耐烦地皱眉,“这些地方都在哪儿?”
“妖女还敢嘴硬!”师父说,“事到如今,连承认自己过错的勇气都没有么?”
“没做过就是没做过,莫名其妙。我林忘川几时不敢认自己做过的事了?做了就是做了,我做的我承担,可你们这些臭道士,想把我没做过的事情栽在我头上,那我也是不会认的。亏你们这些个‘名门正派’,自诩‘光明磊落’,可你看看,一个个的,”她指着阴风外重重叠叠的人影,“却连正面和我对峙的勇气都没有……我就问一句,栽赃我的时候,敢看着我的眼睛说话吗?”
谢长寒心中一松——这位果然是林忘川而不是林淼——这才注意到阴风外不知何时多了许多人,他余光一瞥,大致能看见几件麻布做成的朴素道袍,那些人作玄门中常见的打扮,大约是过来掠阵的。
也或许是……浑水摸鱼,坐收渔翁之利。
这样的人无论何时、何地,自古都有,永不消失,谢长寒并不在意,他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握紧了手中的剑,口中念着“一派胡言”,便向着那位“林忘川”冲了过去。
在阴风中,一人一鬼的速度快到极致,身体几乎成为残影,到最后,谢长寒的意识也顾不得注意周围了,他被这具躯体心中无边的战意所感染,完全沉浸到这场打斗中。
无边的剑意激荡,与阴风激烈碰撞,响起道道金属碰撞般的声音。
恍惚间,谢长寒看见那张熟悉的、冷漠的脸上,露出一个,他司空见惯的傲然表情。
“我曾经遇见一位清净派的前辈,待人和善真诚,所以我一直觉得,清净派都是好人。本来……是不想和你们动手的。”
林忘川垂下眸,神色淡然。
有一瞬间,谢长寒以为自己看见的是林淼。
而后下一秒,从她身上爆发出比先前阴冷强横无数倍的阴气,“谢长寒”猝不及防之下,胸口被正面击中,那股力道如排山倒海,他未能及时抵挡,整个人被掀出去两丈多远。
“谢长寒”喉头一甜,他咬住齿间,好歹没让那口血吐出来。
“长寒!”师父回过头喊,“要不要紧?”
“你还是先担心下自己要不要紧吧。”林忘川冷淡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师父”惊惧转身,恰好看见她飞至身前。
“你……”
“我,”林忘川皱了皱眉,“我说了,莫须有的罪名,我不会认的。”
说罢,她抬手,一掌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