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垚无声地一笑:“哦,我家在xx路xx号xx小区xx幢406室,麻烦你了大哥哥。”
这一晚,乌云遮蔽了星与月,夜色被泼了双倍的墨,遮住了小女孩意味深长的笑容。
谢长寒见路上没有其他行人,说了句“冒犯”,便提着林垚的后领,施了个“缩地成寸”,不多时便来到另一处居民区。
小区的房子比先前那个发生命案的地方更破旧,林垚说的那栋单元楼更是建在一个市场的楼上,一到二层必须从市场背后一条黑灯瞎火的斜坡拐上去,他俩走到半路,还对上了一双反着光的眼睛,正吊在檐下。
小、黑、圆,直直地盯着他们。
林垚到底还小,被那双突然出现的眼睛吓了一跳。谢长寒伸手拦了一下,将她护在身后,轻声道:“别怕,只是蝙蝠而已。”
城市里的蝙蝠一般避开人行动,这只或许是误闯。
见林垚有些瑟缩,谢长寒本想告辞的话行至嘴边拐了弯,没能说出口,沉默地将她送上楼。
周围一片漆黑,那黑洞洞的单元楼入口像是张开血盆大口的妖怪,正等待着猎物进入。等进了楼道,一股无所不在的寒意包裹了他们,谢长寒踏上楼梯,很快发现脚下的台阶踩上去的时候似乎高度不太一致,一脚深一脚浅,就好像楼梯建成时工艺十分粗劣似的。
林家就住在这样的楼里?
玄门中虽都是修行之人,但人毕竟有人的局限性,真正得道之前,大家也都差不多庸俗,该避的嫌一个都不会少——比如想成仙的,就会尽可能往人烟稀少的高山上搬;再比如和鬼打交道的,都喜欢住人群扎堆阳气重的地方住。
谢长寒从未到过林家,此时对林家的印象已经只剩“奇怪”二字了。
他陪着林垚走到四楼:“好了,前面就是……”
话没说完,一路走来都没亮过的楼道灯忽地一闪,身旁404室的楼道窗里传来“当当当”三声响,谢长寒本能地感觉到不好,将自己的公文包往半空中一抛——那倒霉的公文包前不久刚被一个莫名其妙的黑影抓出了三道痕,又要给它该死的主人挡灾,挣扎几秒后便十分憋屈地“粉身碎骨”,装在里面的黄符像一把烟花似的炸开,散得到处都是。
只见前方的走廊内,不知从何处凭空伸出一只手,那只手奇瘦,惨白发青的皮肤紧紧包裹在骨头上,手掌、手指以及指甲都很长,并且还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不停地变长,尖锐的指甲闪烁着不祥的寒光,直扑谢长寒面门。
“这是什么东西!”谢长寒凭借本能去摘那些还没落地的黄符,左手捏诀,施了个法堪堪挡住那只长手的汹汹来势,一边怒吼,“这到底是不是你家!”
林垚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架势,吓得呆住了:“这、这是我三姐家呀……”
她肩头的黑猫“嗷”出一声惨烈的叫,叫声似乎穿过了那只狰狞可怖的手,传到走廊尽头。
尽头处,406的门突然打开了。
怪手瞬间消失,楼道灯闪烁两下又灭掉,飞舞的黄符纷纷落地,走廊中重归寂静。
谢长寒视线一动,看见那扇普普通通的铁门后亮着灯,一个瘦弱的小姑娘站在门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她比林垚高一些,看上去也更大一些,面容有三分相似,两道细细的长眉斜飞入鬓,一头青丝简单的拢到脑后,松松的挽了个髻,目光沉静,看上去有种古典的味道,又混杂着一丝青稚。
按照一般的审美来看,是个美人。
那一刻,什么连环命案,什么黑影,什么怪手……统统被抛在了脑后,谢长寒感觉自己像是被撞钟狠狠撞了一下,脑海一片空白,几乎要眼冒金星。
有什么被他遗忘的东西潜藏在记忆深处,正蠢蠢欲动地想要冒头。
你是谁?
我……曾见过你吗?
“三、三姐姐。”身后的林垚带着哭腔飞扑过去,“哇,三姐姐,刚刚那是什么东西,好可怕啊!”
谢长寒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他想近距离地看一看那个人的脸。
406里的少女动都不动,只让视线轻描淡写地往林垚脸上划过:“假哭就不必了。”
她的声音清冷,听上去不太好亲近,和林垚那个自来熟的萝莉音是完全相反的风格。
林垚尴尬地吐了吐舌头,倒是没再哭了——从小见多了稀奇古怪的东西,刚才那只手虽然可怖,倒还真没到把她吓哭的地步。
“你到我这里来做什么?”那人又问,“竟然还带了外人,不怕回去之后被林鑫找麻烦么?”
听这话的意思,她像是个不受欢迎的人。
谢长寒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方才是失态了。他定了定神道:“在下姓谢名长寒,乃是……”
“清净派的人?来查案的?”她歪了下头,平静地说,“今夜月亮红了,是不是又有人死了?”
谢长寒怔了怔:“是,一家四口。”
“你去凑热闹的?”她转向林垚,“想来找我帮忙?”
林垚缩着脖子点点头。
谢长寒忽然发现林垚似乎对她的这位“三姐”有点……又爱又怕的感觉。
“三姐”把妹妹盯得低下了头,平静的目光便重新转回到谢长寒脸上。走得近了,他才发现她的眸子极黑,几乎看不出任何一点琥珀色,被这样一双眸子不带情绪地盯上半晌,全身上下都有种被扫描的感觉。
难怪心虚的林垚会低头,就连谢长寒都有些莫名的心惊肉跳。
“都进来说吧,别吵到隔壁的奶奶休息。”她终于放弃了对视,冲他点了下头,“我叫林淼。”
林淼。
谢长寒确定自己不曾听过这个名字,而眼前的人,却给他一种说不出的熟悉。
他已然忘记不久之前还想要告辞回去的事情,跟在林垚身后踏入了406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