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莫名地冒出这个念头来,几小口鱼汤,慢慢便被饮尽了,见愁重抬起头来:“宙目我有。不过,这一个‘借’字,我也曾对人说过。”
不久前她曾强“借”顾青眉接天台印一用,到底是“借”还是“抢”,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
强盗作风,她也算深谙。
如今傅朝生说借就借,未免说得太轻松了些。
倒是傅朝生并没有什么异样表情,也不觉见愁这话不很客气。
他只笑:“那故友借吗?”
“……”
见愁也不知道心底是什么感觉。
她盯着那盛着那没了鱼汤的汤碗许久,终是吐出了一个字:“借。”
一字落地,鱼篓里的黑鱼翻了个身,无神的鱼眼珠子转了转,似乎朝着火炉两旁的一人一蜉蝣看了过去。
傅朝生微微眯了眼,眼底藏了几分莫测,打量着见愁。
见愁却将汤碗慢慢朝着九头江一放,只一瞬间,汤碗便化作了哗哗的流水,融入了滔滔江流之中,消失不见。
她直了身来,手一翻,那不大的灰白鱼目便在指间。
略略将之转了一圈,见愁还是扔给了傅朝生。
轻巧地接过,宙目已在掌心之中。
傅朝生却忽然觉得面前的见愁,已成为一团迷雾:“我有宇目,只差宙目。你不问我借去何用?”
“总归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想也知道,这人乃是蜉蝣,修为亦有几分诡异之处,见愁暂时无意蹚这浑水,只当什么也不知道便是。
也或许……
是有那么一点点寡淡得奇怪的知交之谊?
当然,也可能是觉得不借也得借。
见愁并未解释很多。
傅朝生却没想到。
宇目可察四方上下,却不能观他在意的古往今来,更无法窥知蜉蝣一族运命何在,所以这一枚“宙目”,他原势在必得。
只是,得来太过容易。
周围的浓雾,已渐渐有些消散。
正东方已有一缕刺目的光从地底投出,于是昆吾群峰的影子,也渐渐在浓雾里有了轮廓。
傅朝生道:“他日当还此宙目。”
见愁并未在意,却将头抬起,望着周遭明朗的天色。
那乌黑的眼仁,在天光照耀下带了几分意味悠长的深邃,她微微眯了眼,敛了眼底那乍现的一线寒光,心底却已澎湃着另一番情绪。
从火已熄的炉旁起身,见愁的心思已完全不在什么宙目上。
天亮了。
不知那于她而言以久违了的“故人”,是否会准时回到昆吾?
见愁唇边挂了笑,只对傅朝生道一声:“非我族类,不善烹煮。你炖的鱼汤,并不好喝。”
话音落,她人已一步迈过被雾拦住的满江波涛,回到了江岸之上,只循着方才的来路,重往昆吾主峰的方向走去。
背后,傅朝生人在船上,手捏着那一枚宙目,却没了言语。
远远看着江岸,见愁并未回望一眼,很快消失在了密林当中。
天边灿烂的红光,已经照样下来,江上江水也被铺上了一层红并着一层金,连雾气的颜色,也都变得浓烈起来。
层林染尽,秋意已渐萧瑟。
鱼篓里的黑鱼转了转眼珠:“于他们人而言,生我者父母,你不该说‘生我者故友’。”
“有区别?”
傅朝生似乎不很明白。
当然是冒犯了。
黑鱼叹了口气,沧桑道:“非我族类,难以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