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萝琢磨不出顾昭究竟是想问什么,只得秉承少说少错的原则,轻声道:“民女那时候岁数小不记事,家里也不是什么有钱的有权的,即便真的知道些什么,也不过是些坊间做不得真的传闻,不敢深信。何况这是陛下亲口下令不许再提的人,都是些升斗小民,没人嫌命长的,不敢为了一时的口舌之快而送了全家的前途性命。”
顾昭倒是愣了愣,旋即摇头道:“原来民间竟是这样的……真是可惜了。”
但元阙知道织萝说的不是实话,毕竟织萝就是一段红线,还是月老手上的姻缘线,当然不会是人间长大的。这谎话也说得太利索了!简直与他自己的功力有得一比。
从织萝的角度看,元阙的模样其实是映在镜中的,他的神态动作一丝一毫也逃不脱她的眼睛。当织萝看见元阙因为自己说谎而忍俊不禁时,织萝气得有些牙痒痒,在心里就开始盘算回去之后究竟用什么法子才能收拾了这可恶的元阙。
不过元阙自己不知道罢了。
而顾昭自然是看不见这二人眉眼处与心底弯弯绕绕的官司,只是道:“那位胡娘子小时候我经常进宫见到,因为过了许久了,也记得不是很分明,只是隐约能想起,她是个很温柔很漂亮的人,手也很巧。”
手巧是真的,心思只怕也是七窍玲珑的,若不然,世间千万女子都在梳头,这么复杂的望仙髻,怎么就单她一个人想出来了呢?
不过……顾昭这是要与他们说胡氏?
小环是她自己的人也就罢了,对着两个不知底细的外人便开始说皇帝亲口下令禁止提及的人,是不是……胆子也太大了!
顾昭却很是无所谓,一门心思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阿婉刚刚出生的时候,瘦弱得不得了,而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其实陛下就已经有些开始疏远胡氏了,连她生产之后,也并不是时时来看。我记得那时候阿婉虽然体弱,但哭起来却是不得了,那么小的身子里也不知怎么就会爆发出那么……震耳欲聋的哭声,且一哭起来竟是谁也劝慰不住。宫里有经验的娘子不少,没有一个拿阿婉有办法,胡氏便自己去哄。小孩子么,半夜啼哭是常事,胡氏白日里哄孩子亲力亲为便罢了,夜里还要自己起来去照看。我母亲生我的时候血崩了,多少御医使劲浑身解数也没救回来,父亲与爷爷对我又严厉,身边的乳母娘子也不敢惯着我,还疏离得很。我看到胡氏哄阿婉的时候,就在想……若她是我娘就好了。”
织萝与元阙没敢答话,心绪却并不平静。
且织萝从梳子在头发上滑动的频率和力道上感知,小环也有些激动。
原以为一个能得到皇帝多年的信赖与宠爱的女子,多少会有些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但这胡氏却似乎与这些字眼半点不沾边,反倒是十分温柔贤惠。
不过也对,若不是这样,只怕当初皇帝也不会不顾世俗的眼光而一定要留胡氏在身边了。
但既然当初皇帝不惜与太皇太后、满朝文武做对也要将胡氏留在身边,后来为何又说散就散了?
顾昭感慨了一阵,忽然又道:“对了,既然织萝不知道这望仙髻的典故,那我就跟你讲上一讲。”
“既然郡主愿开金口,民女自然洗耳恭听。”坐着也是无聊,有人愿意主动讲故事,有什么不好呢?
顾昭想了想,才道:“我也是听宫里人说的,至于真假就不知了。说是有一日陛下在胡氏殿里安寝的时候,胡氏夜梦金甲神人,身边还有个一袭红衣的女子,看样式却是一件嫁衣。那女子头上所梳的,就是望仙髻,虽然不饰金银珠翠,却美得光艳夺目。胡氏醒来之后,便按着梦里的那女子的发饰梳了发。因为是夜梦神人而得,故名‘望仙髻’。”
织萝忽然想起,那怪这发髻虽说在人界没见有人梳过却并没觉得有什么奇怪……从前九阙天上,似乎是有仙子是喜欢这样梳头的。
至于夜梦金甲神人……织萝忽地玩笑似地问道:“是不是胡氏梦到金甲神人之后就……有孕了?”
顾昭愣了一愣,“你听说过这事?”
“话本里都这么写的啊,不是金甲神人便是什么龙啊、异兽的。”织萝不以为意地一笑,心下却有些冷了——她大概是知道胡氏最后为何会与皇帝分离了。
不过恰好就在这时,小环也终于梳头梳好了,不管是织萝揽镜自照还是在元阙和顾昭看来,终于像个飞天髻了。而这个时候估摸着临阳公主也该起身了,顾昭便招呼下人准备车辇,进宫去给临阳公主看结子。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晋江推出的活动,每月一号到五号日更一万会有自然榜,我……尽量日一下!!虽然岁数大了真的经不起折腾啊嘤嘤嘤!
晚上还有一更。
第76章 国师
顾昭怕麻烦, 便吩咐底下人准备了一顶大些的车轿, 让织萝同乘。而元阙从进府开始也没说过他的事, 这时候忽地叫人再准备多的车轿也不合适,也只好叫他一同坐了进来。
织萝是因着朝夕相处熟识了故而也没觉得有太大的不方便。
但顾昭就不同了, 虽然是异姓, 但好歹也是皇帝亲封的郡主, 再怎么和一帮粗汉子一起打过仗,但和一个陌生男子一同乘骄仍是感觉很是别扭。
“实在对不住, 是民女一时玩心起了, 想和他开个玩笑……冒犯郡主, 还请郡主责罚。”织萝也不能装作无事发生, 连忙道歉。
“无事,听说这位元阙元公子很是风趣, 织萝姑娘又是一个人到我们府里来, 带个人回护又顺道解闷,倒也有些意思。”人都来了, 顾昭也不是个会随意发脾气的人,宽慰了一句,便打起轿帘去看街上的景致。
元阙与织萝对视一眼,在彼此脸上都看到了些许尴尬, 旋即又别开脸去, 一同望向街上。
本来街上行人许多,但织萝本就是在市井中做生意的,这样的情形日日都在看, 也不能看出什么新意来,只觉得有些无聊。
但就在这时,路边有个挑担卖樱桃的老汉忽地把胆子一丢,一脸兴奋地往前跑去,高声道:“乾坤院!是乾坤院的马车啊!”
虽然这时节正是产樱桃的时候,但樱桃也不是什么好得之物,所以市价不菲。这老汉出来卖樱桃,担了如此大一担,与怀揣巨宝无异,但他就这么随意丢下而迎向别处,却也不知那边有什么东西能惹得他如此不管不顾。
这一声之后,越来越多的人一起往那边跑去,阻拦到了定北府的车架前行。
顾昭听到动静之后,把帘子起得更高些,扬声问赶车的人,“乾坤院?果然是乾坤院的车么?”
“回郡主的话,正是。”赶车的人答道。
织萝与元阙都不曾听说过乾坤院的名声。但因为一辆马车出现便引得百姓如此疯狂,竟至于阻塞道路,这里头的人……织萝实在是生不出什么好感来。
但出人意料的是,顾昭竟有些脸红,腼腆道:“我们往边上躲一躲,让他们先过去。”
外头的车夫叹了口气,还是道:“小人遵命。”
织萝与元阙有些震惊了——郡主要给乾坤院的马车让道?那边究竟是什么来头?是贵妃还是丞相的亲戚么?
“郡主,咱们先来的,为什么要让他们?”外头的小丫鬟替织萝问出了关键的一句。
顾昭不由自主地扬了扬唇角,一脸娇羞藏都藏不住,所幸外头的人是看不见的。修长的手指捏着衣角揉了半晌,顾昭才道:“乾坤院的人一向不会随意出来走动,一去……多半也是去宫里。最近陛下龙体欠安,他们大概是瞧陛下去了。若是因为咱们耽误了陛下的病,你担待得起么?”
好生厉害!这么一会的功夫还能耽误皇帝的病了!到底是多重的症候?
织萝实在忍不住,便小声问道:“郡主……这乾坤院的主人……是个大夫不成?”
顾昭回头来瞪了她一眼,含瞋带怨的,看得织萝一个机灵。好在顾昭自己也知道自己失态,连忙别开目光,问道:“你竟然不知道乾坤院?难道……连国师承华先生的名头也没听说过?”
一向能挂上“国师”名号的,定然是个神棍,和尚有,道士居多。织萝对朝中政事和宫中轶事知晓不多,但毕竟对皇都中的术士尤其是修天道的人了解要多些,那位承华先生的名声她也还是听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