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2 / 2)

在她触碰到房门的一瞬,指尖下红光一闪,一团光晕便在屋中贴着门窗开始流窜,所过之处显现出密密匝匝的红线,而交叉缠绕的红线上还缀满了精巧的铃铛。

这个捉妖阵灵力强盛,对于流夕这样修为不够的精怪来说已然是很要命了,何况这屋子里……前头并肩站着玄咫与织萝,后头还站着抱剑的元阙。

“流夕姑娘,别想着跑了,你是跑不出去的。”织萝笑吟吟地道。

流夕又哪里肯听她的?扭头就往没人把守的窗户上撞,似乎是抱着一线闯出去的希望。

但满屋的红线终究不是摆着好看的,当下就把她缠得死紧,严严实实地裹成了个茧子。

挣扎半晌,流夕到底没了力气,任由红线缚着,身形越变越小,最终紫光一闪显出了原型,从红线的间隙间滑落下来。织萝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抄,抓在了手中。

“大师还说得真对……”织萝握着那物事喃喃地道,“与我的确有些渊源。”

第30章 紫玉

织萝的手很漂亮, 掌心莹白, 五指如削葱根一般纤细修长, 衬着一枚淡紫色的玉饰,更是赏心悦目。

那一枚玉饰不单中间的平安扣是淡紫色的, 玉线与流苏也是清浅的雪青色, 只有几颗小配珠是剔透的白。玉线打的结子规规矩矩, 没什么花巧,流苏也不甚亮眼, 故而所有人一眼看到这玉饰的时候, 目光都是先落到那平安扣上的。

皇都盛产缠丝玛瑙, 这平安扣是上头的纹理虽然独特, 但也没独特到惊艳的地步。不过紫色玛瑙极为少见,一般还都是极为艳丽通透的紫色, 如这一枚一般仿佛裹了一层糖霜似的淡紫色缠丝玛瑙连宫里都不会有多少。

“这么稀奇的玩意儿, 难怪这么容易就成精了。”织萝轻轻啧了一声。

玄咫还有些愣,“姑娘与这……有什么渊源?”

织萝没答话, 只是支使着元阙去把聆悦叫过来,指尖绕着那玉饰把玩,“你看这东西,眼熟吗?”

“熟吧……这不是从我们这儿卖出去的吗?”聆悦有些莫名其妙。

“还记得这是什么东西吗?”

聆悦不知道她这是怎的忽然又想起考校功课, 吓得一个激灵, 脑子飞快一转,连声道:“只是缠丝玛瑙,是蓝田玉的一种, 皇都特产的。”

织萝满意地一点头,“还有呢?”

“缠、缠丝玛瑙……上的花纹形似木纹,同一块石料切……切开之后两边的花纹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所以、所以常被做成成对的东西,母女、姐妹、妯娌或是婆媳各执一枚,如有分离……可以相互辨认。”聆悦艰难地说着。

“很好,这个月涨一百文。”织萝在元阙与玄咫愈发迷茫的眼神注视下,终于问出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记得是谁买走的么?买回去干什么?”

聆悦额间沁出一层薄汗,“是……穆荧来买的,说是夫君出征,想买一个保平安的。”

“大师,”织萝转向玄咫,“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过还是要验证一下。”

玄咫微微颔首,做了个请的姿势。

捻着玉饰线绳的指尖忽地松开,玛瑙疾速落下,眼见就要摔个粉碎。但那玉饰到底是开了灵智的精怪,当然不会任自己的原身摔碎。在离地还有几寸的时候,玉饰上再次闪过一道华光,流夕又站在了原地。

看着她又想逃,元阙眼疾手快地一挥剑,将剑锋横在了她细白的脖颈上,如织萝一贯的语气一般,缓缓地开口,“流夕姑娘可要当心,玉石最怕刻划了,是不是?”

流夕脸色一白,脚步生生顿住,只是怨愤地瞪了玄咫一眼,“大师为何要将此事大肆宣扬?”

“语不传……我们屋里四人外头还有两个,就这十二双耳朵听见了,怎么叫大肆宣扬?”织萝一手环胸一手托腮,“若是大师不说这一嘴,只怕连你也一块收了。此事并非不可转圜,只要你说明白,还可以大家一道想法子。毕竟……缠丝玛瑙成对而生,若是损了一块,只怕你也不好受。”

“你们……知道?”流夕错愕道。

玄咫淡声道:“小僧今日去李家之时,感受到姑娘的气泽与那位李公子实在太过相似,大概是同源之物。起初小僧以为是因为姑娘与李公子都是借助念力化形才如此,如今听织萝姑娘一说,方知道原来如此。”

“流夕,你早就知道李铉不是李铉,还知道他就是另一块玛瑙,怎么一直都没说?又为何现在想着请人去降伏?”元阙终于听明白了,连忙见缝插针地接了一句。

织萝却挥手打断了他,“没头没尾地从中间插一句是怎么回事?她说得明白,你还不见得能听明白呢。流夕姑娘,你是我从外头淘回来的,若真是块古玉只怕不止这个价了。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化形的?”

*****

塞外,残雪未消。然旷野却并非一片洁白。

折断的卷刃的刀枪、惨不忍睹的残肢断臂、干涸的血迹大片铺开,零星的火苗缀在其中,顽强地跳跃着。极目可见之处,竟没有一处是净土。炼狱……大抵如是。

这是哪儿……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儿?

新生的紫衣丽人在尸山血海间茕茕孑立,茫然不知所措。

“我……我不想死!我想回去……阿荧、阿荧还在等我……我答应过,要照顾她一生一世的!”恍惚间,也不知是谁濒死的粗重□□响起,一时间竟辨不出到底是在耳畔还是在脑海。但这声音是异常熟悉的。

对,这是将军的!她日夜陪伴的将军。

尚在懵懵懂懂的时候,她就与兄弟分离,被一双灵巧的手系在了一把冰凉的长剑上,然后被剑的主人带着,翻山越岭,上阵杀敌,日复一日地,直到他成了将军。将军对她倒很是怜惜,每经一役,便会将她带出去仔仔细细地清洗,一定要洗得沾染上的血迹半点都瞧不出来之后,才会被小心翼翼地挂起来晒干。

不,将军怜惜的不是她,是买她的那个人罢了。

四下环顾一周,也顾不上污秽,她蹲下来在尸堆中疯狂地翻找,终于找到了那个几乎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熟悉的人。

她的将军双眼紧闭地趴伏在地,浑身是伤,后心还插着一支穿出前胸的箭矢;一条胳膊拼命伸了出去,佩剑就落在手边折作两段,手掌保持握紧的姿势,但掌心空空如也。

那里头本来是有东西的——一枚淡紫的玉饰。只是现在,已经变成了她。

我不能死,阿荧还在等我!

一句话反反复复在脑中回荡,看来将军的执念还真是十分深重,若非如此,只怕修为尚浅的她大约也是没机会得人形的。

将军给了她新生,她也不能随意就生受了人家那样深重的念力,至少这个心愿,是无论如何也要帮他完成的。

塞北到皇都的路程,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依着她的法力,其实施个神行之术只消半日就可以回去找到穆荧。但她选择像个正常人一样,靠着车马与双腿,硬是走了两个月才到了皇都,因为她想像个正常的人类女子一般,至少行为举止都无破绽,才能名正言顺地留在穆荧身边。

编了两个月又翻来覆去修改过的悲惨身世自然没什么大破绽,穆荧又不是什么绝顶聪明的女子,心肠也软,没费什么口舌就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