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笑眯眯地捋了捋白胡须,便说:“这小童可是受过惊吓?”
四九摇头。
司命也笑眯眯地摇头:“唔……不过是不自知而已,你的真魂虽在,却有些不稳,想来真魂曾一度出窍,受到了外物惊扰。”
司命掌管人间气运,最近又在研究魄精、魂精之事,所以对这个比较敏感。敖珩之便问:“真魂不稳,会有何后果?”
“真魂较其他两魂,死后不会上天堂、入冥府,而是跟随肉身,所以也是与生前事联系最紧密的一魂。若是真魂丢失,便会前尘尽忘;而她真魂虽在,最在意的一段记忆却因惊吓而混乱,造成了选择性失忆。”
敖珩之心中大震,原来如此。
究竟是受到了什么惊扰?那段记忆还能找回来吗?
四九虽低着头,却一直听着他们讲话,听到殿下问她的情况,心中便控制不住一抖,他为什么要问自己的情况?是在关心吗?
马上便有另一个声音说道:别自作多情了,不过是作为主人随口一问而已,他一向关心下人,不是么?
“可能看出是何惊扰?”
司命转头对着敖珩之假假一笑,没有回答。
敖珩之便没有再问。转头看水君。
水君将四九想要辞去书童一职,回南廖的意愿一说,周围的气氛骤然冷却。
“怎么,嫌弃蓬莱俸禄不高?哎呦,你这小童!你家殿下,看看这长相、看看这气度……比俸禄重要啊!真是……”不识货三个字在嘴里没说出去,被敖珩之的目光一扫,恨铁不成钢的司命紧紧闭上了嘴巴,白胡子一翘一翘,很不甘心。
72.第 72 章
四九恭敬拱手, 平静回道:“并非因俸禄, 实在小童能力有限,在蓬莱白白占着位置, 也不好。不如回南廖, 做些自己能做的,想来更有意义些。”
身边的气氛更冷了。
“原来是怪我不该训斥你,这是委屈上了?”
四九闻言,低着头的眼里猛地一酸,连连摇头:“不敢。神君训斥的有理, 确实是我错了,只因内心愧对, 无颜面对神君,还请神君放我归家, 彼此相安。”说罢,便立即屈膝跪下深深拜了一回。
敖珩之定定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道:“不放你又如何?”
一旁的水君顿时浑身一紧,和司命对望了一眼,便识趣地默默退了出去。果然,他就知道,这其中有故事。
不等四九回答,敖珩之又说:“你若是觉得委屈,躲到无人处哭一场罢, 到底是自己做错了事, 请辞这种话就不要说了, 我也不想再听。”
司命倒吸一口凉气,凭他在异世历练的见识来看,敖珩之这小子嘴硬的不是一般,毫无求生欲的回答,让他都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他还是先撤吧。
“你悠着点儿。”司命低低对敖珩之说了一句,便在四九猛地抬起头来时,便迅速退了出去。
四九瞪大眼睛,愕然中夹杂着渐渐酝酿的情绪。
她以为,话说到这个份上,殿下怎么都不会拒绝才是。就算他心里不赞同,有气,也该找有道理、能说服她的正当理由,该接的话她都想好了。可是,他说什么?“不放又如何?”
对啊!他可以使用强制手段,自己地位不如他,自然只能俯首听命。可紧接着他又说话了,她还想,有两位仙君在此,他既能说出如此霸道不讲理的话,也必然要给一个恰当理由。
可是,不知怎么,两位仙君双双退场,他还说出更加不讲理的话!
四九一时被气得失去理智,耳根泛红,两手紧攥,根本没有头脑细想他的深意。
“我没有委屈!更不会哭泣!至于躲到无人处哭诉什么的,也绝不会做这么掉份儿的事!是我做错了,所以我在此诚心请辞,请神君不要误会,我绝没有借哭诉请求原谅的意思!”
“请神君恩准!”四九再次叩头跪拜,语气十分坚决。
敖珩之浑身僵硬地站了一会儿,便施施然坐到上首,捧着自己的书卷看了起来,不再理会四九。
四九泄了气,不知他到底想怎么样?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四九双腿发麻,正轻轻移动,企图缓解一点儿。
“到旁边坐着想吧!”上面的某人头也没抬,突然说了一句。
四九心中一动,想?希望自己收回请辞的话?她暗暗摇头,自己这自作多情的毛病确实有点严重。
到底跪着太难受,她也快坚持不住了,便爬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殿下,我想清楚了,在蓬莱您待我很好,只是我自己没有做好,而且,我很久没有回家了,也想回去看看。我这样不求上进又粗心散漫的人,您何必留呢?”
敖珩之从书卷中抬起头,看着她淡淡说道:“不求上进?散漫?倒是对自己有个清醒的认识。不过,能绣出鹤翔九天的人,粗心勉强就算了。再加上你的自知之明,做我的书童勉强够格。太精明上进了,我蓬莱也容不下。”
四九已经注意不到他说了什么,只耳边嗡嗡响着‘鹤翔九天’几个字,头脑一片空白。
他看到了!还知道是自己绣的,那自己的心意?
他应该看明白了吧?可他的反应……四九心中一阵悲凉难受;或许,他只是把香囊当做了一般的谢礼?这样也好。
四九忐忑了好一会儿,又渐渐平静下来。随便吧,看到就看到了,那是那时自己最真实的心意,没什么可隐瞒的,至于怎么想,也不重要了,反正自己也要走了。
呆呆坐着,又不知过了多久,敖珩之突然站了起来。
“你跟我来。”
四九紧紧跟着他,进了蓬莱境。
“还记得这里吗?”他站在玉井旁边,苍苍树黝黑发亮的树叶在轻轻摇摆,仿佛在向谁招手致意。没了玉台的花园有些空荡荡的,不远处那个巨大的蚌壳还在。另一处花园里,美丽的珊瑚树、奇特的鹤鸟,都还是往日的模样,仿佛时光不曾从这里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