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婵九问。
砍柴老人说:“唉,都是些难以说出口的事,等一下你们还是问巫师长老吧。对了,你还要看鼓楼吗?”
婵九摇手说:“不用不用,我说的蛊不是这个鼓啦。”
这砍柴的老人可比茫山峒那个老得多,大约有七十岁了,鸡皮鹤发,牙齿松脱,说话含混,连腰都佝偻了。
这种老人要是放在中原,说不定早几十年就死了。婵九听说南州有些地方水土特殊,人特别长寿,不过这些故事都是柳七当做笑话来讲的,凡人寿命再长,也不过百岁,而且老胳膊老腿,浑身疼痛神智昏昏,躺在病榻上等死,有什么可得意的呢?
婵九和寒山跟着砍柴老人走了一阵,发现了一个奇怪现象——这个寨中好像没有男人。
错了,砍柴老人再老也算是男人,那些乱跑乱叫的小男孩也是男人,应该说,没有年轻男人。
此时西天还有一点亮,寨中众人见来了生人,纷纷凑到前面看。挤挤挨挨、叽叽喳喳的好奇人群中,有年老的妇人,有年轻的姑娘,还有天真的孩童,就是没有青年到壮年的男性。
婵九小声问寒山:“他们男的都到哪里去了?田里干活么?”
寒山道:“这个时辰应该不能干活了吧。”
砍柴老人边走边和村民解释,说这两位是我路上遇见的,他们要见巫师长老……啊?为什么要见,因为他们要问路……
婵九一路和看热闹的女人们打招呼,招呼了半天发现她们更喜欢寒山,不管年老的还是年轻的。
婵九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寒山不习惯被人围观,早就觉得难受了,问她:“你笑什么?”
婵九坏笑说:“一会儿你得跟紧了我,小心陷落在这里出不去。”
都说南州的女子和中原不同,没那么扭扭捏捏,也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什么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什么妇德、妇容、妇言、妇工……她们除了住的地方荒蛮些,日子艰苦些,其余不比中原的姑娘糟心。
中原女子若是看见寒山,早就捂着脸躲了,这边倒好,扑了上来,那叫一个潮水般的热情!五百年剑仙果然不同凡响!婵九很快就被挤到角落里去了。
同时被挤到角落里的还有砍柴老人,婵九说:“大爷,不用等他,直接带我去找巫师长老吧。”
“啊?”砍柴老人没明白。
婵九拉着老人的膀子说:“走走走!让南州的姑娘过过瘾。”
寒山在人群中焦急地寻找他们:“婵九!婵九!”
“走啦走啦。”婵九憋着笑,猫下腰对砍柴老人说。
实在难以描述寒山是用多大的努力才能挣脱人群,总之他自由了,只是被咸猪手摸了无数把。他追上来,面色不善地抓住婵九的后衣领。
婵九笑问:“干什么?为什么怕落单?”
“明知故问!”寒山咬牙道。
他们和砍柴老人就像三只带头鹅,屁股后面跟了一大串,女人们掩嘴窃笑,互相讨论;孩子们大吵大闹,满地撒欢,这白塔寨虽然快晚上了还不点灯,黑咕隆咚,但却人声鼎沸,简直热闹的不行。
按照白塔寨的规矩,地位越高的人,住的地方也就越高。
从寨中大路到巫师长老所住的屋子,要爬好长一段山路。天终于黑得看不清周围了,跟随婵九和寒山女人们点燃了一支火把,由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跑在他们前面,举着替他们照亮山路。
近百人排成一条长队,在山路上逶迤前行,只有队伍头上的一支火把,其他人全是摸黑,倒也有趣。
婵九问那些孩子:“为什么今天初一,就不可以点灯?”
孩子们也不知道,争先恐后地说:“因为巫师长老不让点灯!”
“那你们为什么点火把?”婵九问
砍柴老人解释说:“等到了巫师长老那边,他们就会将火把熄灭了,只点这么一会儿,巫师长老一定也认为不要紧。”
婵九和寒山跟着砍柴老人拾级而上,山路绕了一个弯,由于山势不陡峭,山路也显得好走,大约一炷香工夫,他们来到了巫师长老家门口,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女人群。
巫师长老早就知道他们的到来,站在门口迎接。
不出婵九所料,这位巫师长老也是一位老妇人。她大约五十岁上下,原先应该相貌不错,但脸上有复杂的刺青,所以看上去有些骇人。
女人们见了巫师长老,明显老实了,彼此之间只敢咬耳朵说话,还有些好奇心不太强的干脆转身下山去了。
巫师长老目光凌厉,扫视过剩下的看热闹的人群,大声喝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们还敢吵吵闹闹,不怕死么?!”
大家都是一惊,顿时安静下来,然后有人说:“长老,我们……”
“都回家去!”巫师长老命令。
人们立刻开始行动,纷纷沿着山路下山,散入寨子的各家吊脚楼。
“天黑路窄,把你们的孩子牵好!”巫师长老补充,声音虽然严厉,但语气里的关切显而易见。
等到人群全部散去,巫师长老还要跑到门口平台的边缘张望,大声喊:“各家把灯火把都熄了——!”
婵九心想,难怪寨子里喊她巫师长老,她不但像巫师,像长老,还像个爱操心的族长和老妈妈!
最后,巫师长老吩咐砍柴老人也回去休息,这才转身对婵九和寒山说:“我们寨子里的女人,平常日子过得很艰辛,难得有客人上门,所以表现过分了些,你们千万不要介意。她们都是好意,都是表示喜欢。”
婵九连忙摆手:“我不介意的!”
说着拿眼睛瞟寒山,受害者寒山面无表情,然后说:“不介意。”
巫师长老的屋子里也没有点灯,火堆也熄灭了,三人在黑暗中对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