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认识他的,高声招呼着,林亦扬回应了两句,在关上门之前,认真叮嘱了一句:“下周我不过来了,还是那句话,有事随时找我。”
“嗯。”看着门被关上,殷果舒了一口气。
她绕着球桌,从袋子里一个个掏球。
外头,是音乐声,还有人酒后的吵闹,还有从门缝里飘进来的炸鸡香味。这些都不是她在意的,她想听的是,他是不是已经走了。
好像还在,在和老板说话,还有其它人。
很快,大家都在和他说着再见,热闹寒暄的声音渐渐散了。
林亦扬走了。
她从球杆桶里抽出球杆,将彩球摆成菱形。
手摸在球桌的绒布上,她慢慢静了心。好了,开始训练,不要再分心了。
可惜今天的训练效率不是很高,她在球桌旁打打停停到了七点,也没太进入状态。最后,只好暂时停下,在考虑,要不要专注练一个小时跳球。
语音通话的提示音打断了她,是陈教练的电话。
这个教练是俱乐部里负责九球的,更多是管女生这里的日常生活和训练。这一次殷果来比赛,私人行程提前了两个月,所以教练没有先跟来,但每天还是定时要和她通话,掌握她训练的情况。
殷果接通电话后,两人没多废话,从训练进度聊起,到今天的任务完成程度,再讨论了一下明天的主要训练方向。
十几分钟谈完工作,陈教练口吻放轻松,笑着问:“我看新闻,你那里又暴雪了?”
“下了雪,不过已经停了。”
她很难得和教练聊私事,但今天特别想问:“教练你听过吴魏吗?这届公开赛的选手。”
“参赛名单上见过,”陈教练说,“不过他没参加过九球比赛,了解不多。”
他们的俱乐部里,打什么的都有,九球、中八、斯诺克一应俱全,各路高手,各路冠军,教练也配了七八个。此时,那帮教练全聚在健身房里早锻炼。
其中一个斯诺克的教练听到“吴魏”的名字,接了话:“吴魏是东新城的,资质不错,就是这两年没怎么比赛,还没在世界排名上。”
“林亦扬呢?林亦扬听过吗?”殷果紧跟着问。
有人在笑。
陈教练索性开了免提。
九球男子组的付教练说:“这孩子我记得,打斯诺克的。他拿冠军那年,我老婆是裁判。”
“他打过职业?”
“打过啊,不过是好多年前了。”
殷果惊讶:“是什么比赛出来的?最好成绩是什么?”
“冠军,第一年露头就拿了冠军。你哥和他是同期出来的,你可以问你哥。”
殷果停住。
“十几岁的事儿,你让她问孟老六,肯定不记得了,”陈教练知道殷果怕表哥,笑着在电话那边打圆场,“他哪个球社的?没听过啊,还打比赛吗?”
“退了十多年了,也是东新城出来的,” 付教练忽然记起来,“我们前天来了个新教练,就是那个球社过来的。等着,我给叫过来问问。”
电话里暂时没了声音。
很快,新教练被叫来,一听是问“林亦扬”,笑起来:“贺文丰,贺老你们知道吧?”
谁会不知道。业内最受尊敬的教练,虽然正式收的徒弟不多,但曾是许多人的启蒙老师。殷果家俱乐部里的好多高手,一说起启蒙老师都是贺老。
新教练接着介绍:“林亦扬是贺老的关门弟子。不过我没见过他,我进去的晚。都说这位是个天才,但也挺混蛋的,谁都压不住的那种。”
新教练又简介了几句,大意是:
林亦扬这个人少年时代特别狂,把授业恩师气得不轻,最后卷铺盖走人了。可小一辈的师兄弟们又都和他关系好。当年贺老还没退休时,大家不敢当面提。后来贺老退了,这一辈当家作主的人是江杨,他是林亦扬的正牌师兄,在球社里绝不准人说林亦扬的一点不好,渐渐地大家也就不再提十几年前的事了。
东新城里的人提到林亦扬仍旧是一句六哥,一句小扬爷。
“你要真想了解他,我可以给你问问杨爷。”新教练提议。
殷果一听到要问江杨,马上缴械投降:“不用不用,不用特地问。还有,你们千万不要告诉我哥,我打听过他们。”
江杨可是表哥的死对头,还是不要找骂了。
电话匆匆收线后,殷果还是不满足于听到的这一点点信息,试着在网上搜索他。
有人点评东新城球社的人,密密麻麻的一行行的名字里有一个林亦扬;也有人记录那几年国内的大赛,列出冠亚季军的名字,十几个里边会有一个他。除了这些老旧网页里的一个“林亦扬”之外,再无多余介绍,连照片都没有。
林亦扬这个名字,早被大家遗忘了。
国内这么多运动项目,热门的很少。在冷门项目里,有成千上万的运动员奋斗着,只要没在世界大赛上闯出名堂,就很少有人去关注。更何况林亦扬夺冠是在十几年前,想要留下点痕迹都很难,不像现在,很容易在网络上留下印记。
一想到江杨是他的师兄,这种成败的落差更大了。
他们两个同一个老师教出来的,现在一个在世界排名前几,一个在国内却连资料都没留下,除了东新城球社内的人,没人会记得他,提到他。
殷果关掉搜索网页,打开林亦扬的微信,盯着看了足足半分钟,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关掉了。可又有一种无法克制的表达欲,想要做点什么事,说点什么。
最后找到下午拍的一张古董甜酒的照片,发了一个朋友圈。文字编辑半天,全不对味,翻来覆去也只写下:忘了问年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