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残盯着那滩象征着罪孽被抹杀的鲜血,不自觉地流下了两行眼泪。
谢氏因书祈获罪,而白鹤州最终死于书祈。
支撑谢春残走到今日的那股力量终于被抽离了,他闭着眼睛,捂住自己的心口,心头血仍潺潺地顺着他的指缝渗出来。
谢春残头重脚轻地一个趔趄,整个人便从半空中往下跌落。
他感觉自己轻得像一片羽毛。
在昏昏然之间,谢春残脑海里电光火石般地划过一个念头,他想,我好像、好像……
好像是叫谢见欢啊。
他从长天中坠落,白虎也从天幕中坠落。只是死去的白虎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扑地摔在地上,未干的血拍开一片,又溅起地上新沾染的一段烟尘。
而有人接住了谢春残。
一时间恍然好像还陷在死地的岁月里,洛九江一连劈开谢春残七箭,最后一刀悬在谢春残面孔前时骤然收力,然后结结实实地把谢春残砸做了垫背。
模模糊糊之中,谢春残突然就明白了,那时候的洛九江为什么会不怕摔。
因为此时此刻,也有一双手臂接住了谢春残。
曾经的少年已经长成青年,只有那沾染着光和火的撼动人心的力量,还分毫未变。
谢春残背着他蹒跚地走过雪地,他和谢春残搀扶着,找到离开地宫的路。
可以把性命托付的朋友,自然就更能交托跌落时的重量。
洛九江拦空抄住谢春残。此时此刻,谢兄的面容白得像纸,重量好像也没比一张纸沉到哪里去。
他一半快慰一半心酸,正当抵住谢春残后心,打算输一段灵气给他时,突然看到谢春残的嘴唇在翕动。
“……谢兄?”
谢春残朦朦胧胧地问道:“海……那片海……还在不在?”
洛九江登时红了眼眶。
“在。”他涩声坚定道:“那片海一直在等着谢兄去看。”
谢春残就微微一笑,心满意足地昏死过去。
洛九江托着轻飘飘的谢春残落在地上,白虎既死,他还得去取他的道源。
只是还不等他转身朝向白虎方向,他就听到了董双玉的一声惊叫。
——董双玉竟然也会惊叫。
而被他惊呼的那个名字是——
“玄武!”
第265章
董双玉曾说:“只有预料不到的事,才叫变数。”
董双玉也惊呼道:“玄武!”
他明明本体是条人鱼, 但不知怎么着就修炼出了一张属于天敌的乌鸦嘴, 凡是过了他嘴的坏事, 好像就没有不灵的。
洛九江在听到董双玉的惊叫声后,第一时间就猛地扭过头去。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身长玉立的男人, 他一半面孔俊美无俦,另一半脸上还覆着一层未褪尽的干枯人皮,整个人介乎于俊秀与丑恶之间, 仿佛一个被从中间劈开过的修罗。
在意识到玄武身上披挂着的那张人皮属于谁时, 洛九江的瞳孔一瞬间缩小成细细两粒。
静慈大师!玄武是扮成静慈大师来到白虎宗!
一个曾被洛九江忽略的微小细节迅速冲入洛九江脑海:为什么白虎会让刚刚被他跌过面子的第八宗子去负责静慈大师的接待?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为了接待, 而是方便他们接头!
一时间心血逆流而上,冲撞得洛九江眼底烧红。他重喘了一声, 终于完全理解了之前面对着白虎时的谢春残。
白虎!玄武!洛九江脑子里的那根弦彻底绷断, 只有一个发狠的痛恨念头不断在心头如鼓槌般击落重重声响——
你们竟让玄武扮做静慈来此, 你们竟让他来为公仪先生超度!
公仪先生平生俯仰无愧, 何至身后被人欺辱若此!
其实他这念头倒是有点冤枉白虎了:毕竟白虎就是再傻,也不至于当着玄武的面演这一场反水大戏。
白鹤州确实收到了消息, 得知静慈是玄武派来的手下不假, 但他并不知道其实是玄武本人来扮成了静慈。
如果他知道的话, 怎么可能让玄武踏进白虎界一步。
玄武身上的人皮才刚刚撕下一半, 察觉洛九江格外灼热和痛恨的视线, 他抬起眼来分给眼神的主人半道目光,看着洛九江时唇角甚至带笑。
他面容白净俊逸,看起来仿佛一个脾气很好的文士, 只是笑容中隐隐夹杂着血的腥气,用再多上好香料也遮盖不起。
盯着那个宛如利钩的微笑,洛九江突然想起十多天前,就在同一个地方,“静慈大师”曾经向他递过来一眼。
那时候,静慈大师两片耷拉下来的眼皮很好地修饰了目光中的锋锐,那张苍老褶皱的面皮上有岁月打磨出的宽厚,但并没有传说里甚至能度化蚊虫的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