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发现少年的眼神变得很绝望,黑眸湿漉漉的,长睫微颤,像是溺水者被夺去最后一片浮木。她几乎都不忍心逼他说出口了,只是握了握他,不解道:“我很凶吗?你怕什么?”
谢清欢垂着眼眸,虚弱地靠在黑檀椅背,低声说:“我怕说出实话,就会失去你。”
江念心中漫起一丝淡淡的疼痛,她想了片刻,才明白这种情绪叫做怜惜。她想,洛瑶南为何不直接把真相说出,而是让系统用雄性卵生动物这样现代的词汇来形容?
只是片刻,江念便明白了,“你去找过洛瑶南,给他下了一道禁制,不许他说出实话,是不是?”
谢清欢眼睛很亮,湿漉漉的,像是下了一场雨。
他望着江念,半晌,无力地闭上眼睛,纤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霾。
江念心中不解:他这么害怕干嘛呢?
就算他真的不是人,是什么树精、或者卵生动物,鸟啊虫啊什么的,她也并不在意啊。她又不是仙门那群思想腐化锢于人妖之别的老头子,他们魔修思想可开放可变通了。
“唉,”她尝试安慰少年,“不能下蛋就不能下蛋吧,我也不是非要你下蛋。就算你是妖怪,我也不会在意,除非本体长得特别丑……”
谢清欢撩起眼皮,眼睛红红的,为自己申辩,“不丑。”
江念:“好好好,不丑,所以不丑你怕个什么呢?”她弯起眼睛,“快说,你是什么物种的,公鸡、蝴蝶、蜘蛛精、青蛙、毛毛虫?”
谢清欢见她越猜越离谱,连忙打住,“师尊,都不是。”
江念笑道:“要不,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
谢清欢歪头,“什么游戏?”
江念:“真心话和大冒险!”
她把真心话和大冒险的规则告诉少年,“我们猜拳,谁输了,就要在真心话和大冒险中任选其一去完成,先试试。”
本来江念盘算着,自己猜拳向来技术不错,大不了弄个五五开,总能盘问出一些东西。然而倒计时三二一后,她自信满满地出一个剪刀。
对面握着拳,出的是石头。
江念:……
“好吧,我先输一把示范示范,这把我选真心话,你问个问题吧,我保证说实话。”
谢清欢眼神微动,本想直接问她无字天书之事,但犹豫片刻,决定徐徐渐进,问出自己心中最关切的问题:“念念为何这么关心洛瑶南?”
江念朝他眨眼,“怎么突然问这个?”她摩挲着瓷杯,喝两口茶,坦诚道:“我关心他,是因为他很特殊。”
谢清欢颔首,赞同道:“他确实很特殊。”
江念摩拳擦掌,又和他猜拳,“这次我总不能输了吧。”
她飞快伸出手,亮出一块布,再一看,对面两根手指骨节分明,轻轻剪了一下她的掌心。
江念:“咳咳,那我再输一把示范一下,这次选大冒险,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谢清欢凝视着她,黑眸沉沉的。
江念翘起嘴角,“什么都可以哦。”
谢清欢想了想,“没有什么想要念念做的,这个就略过吧。”
江念皱眉,“你这个卵生动物真没意思,一点情趣也没有。”她伸出手指,戳戳谢清欢的手背,再次强调:“什么都可以哦。”
谢清欢定定看着她,眉眼低了低,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地说:“那念念能不能……”
江念眼中笑意更深,盯着少年苍白慢慢染上霞色。
他低着脸,很不好意思艰难地说:“能不能、能不能……亲……”
话还没说完,少女突然凑过来,亲了一口他冰凉的嘴角。
谢清欢瞪大眼睛,怔怔望着她,赧得眼尾都红了。
江念一拍他的手背,“磨磨唧唧,来,继续!”
猜拳这种全凭运气的东西,江念以为,五五开是正常的,运气差大不了多输几把,总不能一直输下去吧。当她亲到第十口时,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揪住谢清欢的衣领,“你是不是作弊了?”
少年被她亲得晕晕乎乎,红着脸,茫然望着她。
江念叹气,松开手。
好吧,她知道按照小徒弟的品性,根本做不出作弊这种事,说到底是她的运气太差。她皱着眉,心想,以前运气也没这么差啊。
谢清欢:“念念,你的气运。”他已经替江念看过许多次,这次,却还是将催动灵气,清浅的眸中掠过抹淡金的光。
江念身上无数交缠的黑红丝线,线条一方连着她,终点却落在洛瑶南身上。她的气运、修为、以及所有的一切,都被丝线抽走,供养给所谓天命之子。
洛瑶南是特殊的,这片天地都在供养他,所有人的气运,都会被抽走,转到他的身上,成为他成功的养料,是他走上巅峰的垫脚石。
谢清欢蹙眉,从前的天道并不是这样的。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道不偏不倚,只是一种规则,并不会对谁有所偏爱。
为何会变成这样?
他觉得有些讽刺,念念这样好,鲜艳耀眼,为何要变成别人的垫脚石?
他望着交缠在少女身上的黑线,慢慢俯下身,亲了亲她的眉心。在江念怔住的片刻,谢清欢抬起手指,尝试剪断江念身上交缠的黑线。
血珠滚落,他默默收回手指,青袖垂落,遮住手上伤痕。
江念被他突然的主动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少年的唇冰凉又温柔,轻轻地擦过她的脸,他身上冷梅的气息慢慢绽开,慢慢从空气里沁过来。
“念念,”他忽然起身,认真端详着少女,用目光细细描绘她的每一寸眉眼,“无涯寺里,你问过我,相不相信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