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江念用这具傀儡的身体,也感受到寒气一点一点沁透肌肤,渗进经脉中。好在她后来常常改进这个傀儡,把霸地改造成防冷防热防水防火的高级偃甲人,因此现在感觉并无大碍。
她有些担心自己娇气的小徒弟,问:“清欢,你还好吗?”
握住她的手很冷,好像比寒潭水更要森寒。江念皱紧眉,喊了几声谢清欢,没有人应答,四周滴滴答答,有水不停滴落在潭水中,晃起道道涟漪。
江念意识到不对,问牵住她的人,“你是谁?”
她知道,如果是谢清欢的话,肯定会回应她。
那人不说话,沉默地抓住她涉水,水位越来越高,好像要把她拖入水中溺死。
江念按在自己的右手上,左手手指抵在右手关节,用力一按,直接把自己的胳膊卸下来。她后退数步,睁开了眼睛。
她处在一个昏暗的山洞中,四周点点青色的流光散开,照在幽黑潭水中。
前方不远处,一道人影立着,握住她的半截手臂,微微睁大眼眸。
萤火从他们之中飘过,照亮他的眉眼。这位通身阴寒,冒着摄人寒气的神秘人,长得十分狰狞可怕,脸上是被火烧灼的痕迹,烧伤与魔气侵蚀的伤痕交错,毁去原本出尘绝伦的美色。
他抬起头,看着江念神态自若地从储物袋取出几条断臂,选了个美甲款式后,熟门熟路给自己安上。
神秘人表情有一瞬的崩裂:“你……”
江念反过来问:“你是谁?我徒弟呢?”
“你睁开了眼睛,”神秘人身上寒气越重,一丝一缕的黑气从他身上冒出,黑袍无风自动,整潭深黑的湖水底下冒出黑红火焰,把山洞照得耀耀如同白日,“你不相信他。”
一块块巨石从头顶落下,溅起巨大的水花。
神秘人站在水中央,神情痴怔而癫狂,轻声说:“骗子、都是骗子。”
江念本来想一琵琶劈开这些石块的,但又忌惮这是什么幻象,迷惑她对谢清欢对手。她只好抱住琵琶,踩在石块上腾挪闪躲,最后找个安全位置蹲下来,观察水中的神秘人。
火焰在水底燃起,照亮昏暗的地洞。
他穿着一袭黑袍,黑发垂落在水中,表情有些癫狂,只是就算面目全非,远远看着,依旧觉得他气质出众,有身美人骨。
神秘人站着的水里,有深黑的血色漾开。
江念见此景,微微眯起眼,地火烧得一切亮如白日,她注意到青年身上的黑衣原本并非黑色,而是由于被魔气与血液侵蚀,被染成深黑。
现在黑袍被寒潭之水浸染,血色荡开,露出一丝原来的颜色。一点澹澹的青被火光照耀,华锦般在水底铺开。
江念抬手一挥,头顶灵气交织成网,挡住落下的飞石。她一跃而下,跳到神秘人面前,“喂?”
青年表情怔忪,魔气与火焰啃噬的伤痕让这张脸上布满血红伤疤,斑斑驳驳,可怕如鬼。只有双眸子,秋水般柔软多情,羽睫微颤,荡起粼粼的光,显得脆弱而美丽。
江念想起自己与谢清欢同时握住的那枚遗骨,心想,果然是那枚遗骨指引,带着他们穿过这处山洞,才能进入蜃兽的老家。
若是她不睁眼,也许此刻已经到了。不过她也并不后悔,如果她不睁眼,也就不会看到眼前的青年了。
书中说,天地之间只会存在一只青鸾,这只已经死去多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看着青年身上冒出的丝丝黑气,抬手抓住一缕,很快就明白,眼前的东西并非青鸾,而是青鸾死前心中凝结的苦痛,与魔气交缠在一起,形成一丝千万年来也难以消散的执念。
连鬼都不算了。
江念扶住隐隐作痛的额头,皱着眉,想起青鸾以美貌著称,再看看眼前这张脸,一时不忍抡起琵琶去砸他。
好惨一美鸟。
她抱起琵琶,想到一事,“啊!要不我给你弹个曲儿吧,我徒弟故乡的古曲,可以凝神静气的,你且听好了。”
江念犹豫片刻,还是抱起琵琶,努力回忆谢清欢教她的指法,一爪子扒拉下去,震得她自己都耳朵发麻。她很努力按照徒弟教她的去弹,可惜人生就是这样,有的人拿起琵琶轻轻一弹,就是美人初上琵琶弦,弹破碧云天。
而有的人……
江念叹口气,她注定要做一个摇滚歌姬,电音琵琶手,和这个仙气飘飘的修仙世界格格不入。对面人没有什么反应,她自己就觉得燥起来了,蠢蠢欲动想要打人。
这就是音乐的力量吗?!
青年似乎被音乐的力量震醒,不再发狂,一脸麻木地看着江念。
江念:“清醒了吗?不清醒我再给你弹一曲?”
青年有与他狰狞面容不相称的清柔声音,“你怎么会这首曲子?”
江念见他现在可以正常交流,就放下琵琶,她发现自己收起琵琶的时候,对面人身子微微松弛下来,好像终于松口气的样子。
一时间,江念有些挫败。
她弹得有这么可怕嘛,都是这个修真界的错,是他们不懂摇滚。
青年朝她伸出手。
黑袍下伸出的手也斑斑驳驳,无一处完好,“我带你走过去。”
江念:“为什么你要帮我们?因为他没有在幻境中丢下你?”
青年一怔,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双眉弯弯,衬得脸上伤痕也没那么可怕。他声音低了低,好像一声叹息:“本性如此罢了。”
江念跟着他穿过冰冷的寒潭,这次她不必闭着眼睛了,就四处张望这个山洞。青色的灵光萤火般飘在周围,为他们引路。
当年青鸾是在火山终年被铸成神剑的,这儿就是他的埋骨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