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
便在此时,那少年忽然一声冷笑,淡淡的道:“要取我的性命,又有何难?只是,不可让此刀污了我的身子。”说着,那少年挣扎着起身,从符箓中摸出一口淡青色的长剑,微笑道:“素问,常言道:‘君子绝交,不出恶言。’无论你待我真心还是假意,我都要谢谢你,谢谢你这段日子对我的照顾。这口剑名为‘腾蛟’,乃是我一位故友之物,你就用此剑杀了我罢!”
“好!”
素问接过腾蛟剑,面无表情的道:“你是个好人,只可惜你遇到了我。下辈子投胎,记得擦亮眼睛,可莫要再中乐乐别人奸计!”那少年闻言,微微一笑,点头道:“多谢姑娘忠告!”
“上路罢!”
素问举起长剑,深深的吸了口气,一抬手,剑尖蓦地生出一道淡青色剑芒,“嗤”的一声,正中那少年胸口,随即手腕一振,长剑透心而过,直没至柄。那少年咧嘴一笑,被素问一推,“噗通”一声,跌倒尘埃。
“好,好,杀得好!”
扎木合见状,嘿嘿一笑,伸手揽住了素问肩头,笑道:“好素问,这才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呢!你杀了这小子,足见真心,明天晚上,我便娶你过门,哈哈,哈哈!”言罢,伸手在素问脸上一摸,大笑着去了。吴道子、李元宗等人默然片刻,随后跟了上去,四道人影,不一时消失在黑暗尽头。
天,渐渐黑了下来。
不知何时,一弯残月拨开浓云,倔强的在西边的天幕上探出头来。清冷的月光,默默的洒向人间,为这鬼气森森的世界,平添了几许凄凉。
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良久,良久!
素问忽然轻叹一声,缓缓在原地坐了下来,望着苍茫大地上那一抹孤独的身影,眼圈一红,怔怔的流下泪来。
“大哥,大哥...”
她俯下身子,伏在那少年的身上,眼泪一颗一颗,不受控制的滚落下来!
而这一切,半点不落的落入了不远处的扎木合等人眼中!
他握住了拳,咬紧了牙!
果然,无论自己如何努力,也始终无法走进她的内心,不是吗?
好,既然得不到她的心,就要得到她的人!
他举起拳头,狠狠的砸进了窗棂!
许久,许久!
素问终于止住泪水,一伸手,将那少年的尸身抱了起来。望着那栩栩如生的面容,她的心,便如撕裂般疼痛。
无数往事,如走马灯般一幕幕在眼前浮现:初见、重逢、倾心、相许... 一切一切,如此的美好,却又结束得这般凄惶!
嗟余只影系人间,奈何同生不同死!
她抱起了他。
一如当初,那次惊心动魄的邂逅般,谨慎,小心,如珍宝般小心翼翼,似乎生怕一不小心,便将他摔得粉碎,再也无法得回一般!
她抱着他,孤独的行走在旷野上。
月光如瀑,扯起二人的身影,如同一口冷森森的长剑,在地上拉得老长,老长...
终于,她停了下来。
这里是一座小小的、不知名的土岗。
土岗上光秃秃的,既无花草,也无树木,只是光秃秃的一个鼓起的土包。土包之间,间杂着黑黝黝的、零落的碎石,一如她冰冷的、碎成一片片的心。
终于,她放下了他。
默默的,在土岗上跪了下来。
泪,如珠子般滚了下来,一滴滴落在了他的脸上。
她捧起了他的脸。
“大哥,你不怪我,对不对?”
她低喃着,仿佛在对着那少年倾诉一般,低声道:“你放心,扎木合他逍遥不了多久,到时候,我会让你亲眼看见,扎木合如何覆灭!”
怀中的少年,兀自紧闭双眼,仿佛一个睡着的孩子,脸上仍然挂着最纯真的笑颜!
她抱住了他的脸,缓缓的吻了下去。
“轰隆!”
一声惊雷,毫无预兆的在耳旁炸响,仿佛连这天地,也为之动容!
她放下了他。
蓦地--
素问抓起一碰泥土,狠狠的抛了出去,凹凸不平的土岗上,登时多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素问哼了一声,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感觉到了些微痛楚。
但她并未停留!
仅仅是一个呼吸的工夫,她再一次深处双手,抓起了一捧掺杂着尖石、碎骨的泥土...
抓起,抛下!
抓起,抛下...
渐渐的,岗上的土坑大了起来,一团团夹杂着汗水、血水的泥沙,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道抛物线,远远的飞了出去。而素问,依然不停的挖着。
石头,磨破了指甲,她没有停手;
碎骨,刺穿了肌肤,她依然不曾住手;
她只是机械的、不停的挖掘、抛掷,仿佛一头不知疲倦的牛!
痛了,累了,伤了。
但,那又如何?
这些痛、这些累、这些伤,又算得了什么?
终于,坑挖好了。
她站起身来,如释重负般喘了了口气,抱起了身畔的少年,一步步向挖好的大坑走了过去。
她停了下来。
她放下了他。
眼看着他的身子一寸寸下降,直到葬进了那命定的归宿,她的心,突然剧烈的疼痛起来。
“大哥,你怨我么?”
望着土坑之中,那如此评平静的笑脸,她终是俯下身来,在土坑边低声的呢喃。
“不,我不会。”
坑中,似乎传来了一个憨厚的声音,那憨厚的少年哟,你是否至死,也不愿相信人性的邪恶?
久久,久久!
她忽然轻笑一声,低声唱道:
“从南来了一群雁,也有成双也有孤单。成双的欢天喜地声嘹亮,孤单的落在后头飞不上。不看成双,只看孤单,细思量你的凄凉,和我是一般样!细思量你的凄凉,和我是一般样。” 歌罢,素问侧过了头,袍袖一拂,一股劲风卷了黄沙,“豁剌剌”一声大响,将那坑中的少年整个儿掩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