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陆从自己的书上抬起头,面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但看见是伍珊,眼神却下意识地柔了柔,低低应了一声“嗯”。
“吃东西吗?”伍珊走到他身旁,扬起装满了小零嘴的袋子。
“不了。”司陆摇摇头。
他阖上书本,眼角的余光瞥见伍珊站在身侧,心头一动,鬼使神差地又把书翻开,面无表情地翻到上次他们俩讨论得正热烈的那一页,身体向后微仰,靠在椅背上,状似不经意地把书往伍珊这边推了推。
嗯,这个题很有意思,快来和我一起讨论。——如果肢体语言可以被翻译成句子的话,司陆的全套动作就可以作如是解读。
岂料伍珊压根没往他课桌上看,只是“哦”了一声,就头也不回地提着袋子去了教室的另一个角落。
——和他的位置呈现对角线的角落。
伍珊经过刘楠楠一事,显然已经有了避嫌的意识。
司陆扫了一眼她窸窸窣窣吃着零食的背影,嘴唇抿成一条线,手指无意识摩挲着书页,几秒之后,他终于低下头去继续看题。
又几秒之后。
他皱着眉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不知不觉在伍珊身边停下。
“这个题……”
“怎么了?”
“很难。”
伍珊立刻站了起来,凑到司陆身边:“是吗?我看看。”司陆都说难的题,她有点兴奋。
她凑得有点近,司陆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那味道不同于任何香水精油沐浴露。
——那是一种清雅至极,又熟悉至极的,墨香。
司陆一时有些怔住了,他盯着伍珊头顶的发旋,那里俏皮地立着几根呆毛,在那股奇怪的墨香中,他像是被蛊惑了一般伸出手——
戳了戳。
“……这道题我觉得应该从这里入手,先求参数a……诶?”伍珊说到一半,冷不丁被人戳了脑袋,她呆了一下,然后严肃地骤然抬起头,“你在做什么?”
伍珊拧眉瞪着司陆:她堂堂教辅族前会长的脑袋是能随便戳的吗?她不要面子的吗?
“抱歉。”司陆回过神来,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才反应过来他都做了些什么事。
“实在抱歉。”他又说了一遍。
窗外恰在此时响起了英语考试结束的铃声,原本安静的教学楼一下子变得嘈杂起来。
伍珊讲得差不多了,看司陆今天好像兴致缺缺,便不欲再说了,她抬头问道:“回教室吗?”
“回。”他道。
那淡淡的墨香仍然萦绕在他鼻尖,司陆的耳尖微红,垂下眼看着地面,他的声音原本带着少年人的清润,这会儿却有些微哑,像一根羽毛似的轻轻地拂过伍珊的心头,带起一丝触电般的酥意,而且是似曾相识的,酥意。
伍珊晃了晃脑袋,试图排出其中奇怪的感觉,心想,或许她该抽空去趟文献城,找那些专业的论文精,探讨一下她脑子里最近老是出现的这种即视感到底是怎么回事,怕不是她妖体大脑的海马区出了什么问题吧?
……
一班教室里这会儿很热闹。
考试已经全部结束,对答案的这个时候就非常肆无忌惮了,一见司陆进来,他们赶紧簇拥着他,让他交出所有卷子,以供他们参考。
在喧闹的声音中,体委和物理课代表两人十分严肃地面对面坐着,像是两个大隐隐于市的高人,直勾勾地盯着彼此,私底下仿佛在过招似的,任由人动影动椅动,我自岿然不动。
终于。
体委眼神一凝,率先扬着下巴,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放话道:“狗禾,月考可是结束了哈,接下来,就到了揭晓赌局结果的时候了。”
物理课代表大名林是禾,因为吃鸡总是苟,人送外号“狗禾”,和他外表上斯文败类的形象十分具有反差感。
狗禾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推了推眼镜,眼神微眯,笃定道:“呵,你输定了。”
他们又这般绷紧了身体瞪着对方半天,手上青筋渐渐暴起,气氛越来越凝重——
“喂喂喂搬椅子了!干嘛呢杵着不动!全班就你俩在这儿挡着碍事!”劳动委员是个女孩子,可大嗓门一吆喝,两位隐世高手立刻怂了。
“诶得嘞马上就搬!这套桌椅要给您搬哪儿啊?”
……
教室里正在把按照考场位置摆放的桌椅恢复成原样,顺便还得做个大扫除。
等到玻璃比小刘老师的脑袋还锃光瓦亮,地板比物理老师的石膏还一尘不染,桌椅比捷哥的发型还要整齐划一的时候,捷哥本人胳肢窝底下夹着叠卷子,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黑着脸把卷子递给了数学课代表。
“这个拿下去发,晚上自习的时候好好看看你们都错在哪儿了!我晚自习下课的时候再收回来统计成绩。”
刚刚对答案还热火朝天的同学们被捷哥的黑脸吓得一下子消了音,心中一个“咯噔”:完蛋了,捷哥这表情,肯定是大家都考得很差!
捷哥站在台上郑重地敲黑板,肃然道:“介次我们有三个满昏。”
同学们就有些懵了,这么难的卷子,三个满分啊,您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捷哥提高了嗓门:“但是!除了高昏段的几位同学,其他人的成绩低得完全超过了我的底线!!!等下你们拿到卷子,自己好好反思一下!”
捷哥说完扫视了一遍安静如鸡的全班同学,方扭头又叮嘱了课代表几句,便转身出去了。
同学们大气也不敢出地看着他走远,这才又讨论起来:“三个满分?司陆肯定是一个,伍珊应该也是,还有一个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