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大局已定,谢怀璟还是不放心阿鱼,亲自回府接她进了宫。
阿鱼和那些宗室女眷待在一座偏殿。
以往这些人面上虽然恭恭敬敬地对待阿鱼,但心底还是不屑于阿鱼的出身。今日得知了她的身世,便恍然觉得太子妃和她们是同一阶层的了,一个个的连行礼都真心实意了起来。
众人在偏殿侯了很久。
陆续有宫婢端来几样茶水点心。
阿鱼饿得发慌,瞧见那些精细的宫制点心,眼睛都亮了不少。但宗妇们都端庄,谁也没伸手拿那些点心吃,阿鱼也不想让她们轻看,便同样矜持地端坐。
外头夜幕渐深,仍然在下雨,雨势比晨间大了许多,斜斜地打在屋顶。此刻众人已等得乏累了,都默然不语,那屋顶哗啦哗啦的雨声便清晰可闻。
阿鱼听着这连绵的雨声,都快睡着了,这时走进来一个内监,径直走到阿鱼面前,道:“娘娘,太子殿下请您过去一趟。”
阿鱼打起精神,谨慎问道:“可有什么凭证?”
这是谢怀璟在接阿鱼的路上同她约定好的,进宫之后,他不能时刻陪在她身边,所以她万不可轻信人言。他若遣人找她,定然会以腰间的龙纹玉佩为证,免得有人假托他的名义骗走阿鱼。
那内监果真拿出了一枚龙纹玉佩。阿鱼这才信了。
谢怀璟在乾正殿的偏殿,除了他,还有几个禁卫守着这里。阿鱼到了之后,就茫然地望着谢怀璟,问道:“让我来这儿做什么?”
谢怀璟言简意赅道:“父皇宣你见驾。”
阿鱼几乎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谢怀璟说:“你别害怕,父皇也宣了别人,且他已近弥留……我陪你一起进去。”
寝殿内,今上为数不多的几个子女和抚育子女的妃嫔都在,年仅四岁的十皇子还不知道这样的场面意味着什么,仍旧一脸天真烂漫地依偎着母妃。贤妃默然捏着帕子擦拭眼角。
许是听见了啜泣的声音,天子不耐烦地说了句:“都给朕退下。”
他行将就木,连声音也虚弱无力,众人却还是奉若圭臬,纷纷行礼出了殿门。
阿鱼一刻也不想多留。
这时,天子忽然说了句:“太子妃留下。”
众人以为天子是想让太子留下,误说成了太子妃,见太子和太子妃一并留了下来,就没再多管。
天子听着脚步声渐渐远了,终于道:“和朕说说你娘吧。”
自然是在同阿鱼说话。
阿鱼沉默不语。
谢怀璟道:“父皇又何必强人所难。”
天子便知道谢怀璟还没走,却不理会,仍旧同阿鱼说话:“朕此生最遗憾的事,就是没能把你娘纳入后宫。”
阿鱼的眼泪顿时涌了上来,气恼悲愤交加,“只怕我娘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搭救了陛下。”又恨天子临死还在惦记她娘,“当年家中蒙冤,女眷都要充为官妓,娘不肯,饮刃自尽。倘若当初陛下逼迫我娘入宫,娘定然也是不愿意的,宁死也不会愿意。”
天子想说“怎么会不愿意呢?她若不稀罕荣华富贵,就拿她娘家人、夫家人的性命威胁便是了,总会有法子让她愿意的”,但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眼前由模糊朦胧的光影换成了无边的黑暗,他觉得身子发沉,却又轻飘飘的。
他一定是要得道飞升了。天子心想。
第78章 玫瑰千层糕 ...
候在殿外的众人瞧见太子拥着太子妃出来, 而太子妃眼角挂着泪, 便意识到天子已然驾崩了。
果然太子亦是一脸悲恸地说:“父皇大行了。”
众人多多少少都露出了哀痛的神色。
谢怀璟侧首望着阿鱼,轻声安慰道:“别难过了。”
他自然知道阿鱼是为了逝去的母亲流泪, 而非为了天子。
阿鱼吸了吸鼻子, 点了点头。
谢怀璟回头望了眼寝殿,试图回忆一些往日父慈子孝的场景。
但他发现自己并没有这样的回忆。他只记得幼时父皇对他不闻不问, 长大后他羽翼渐丰, 父皇只欣慰了一段时日,就开始忌惮、打压。
谢怀璟便同阿鱼道:“走吧。”
***
其实谢怀璟并没有料到天子忽然就捱不住了,在他的设想中,天子至少得先恢复了沈家的清白, 再龙驭上宾。昨日连夜进宫后, 谢怀璟便吩咐太医全力救治天子, 只是太医们都委婉地说,天子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辰。
幸而谢怀璟已传冯广孝入宫。禁军的统领是冯广孝的军中故友, 听从谢怀璟之命将宫门封锁,内外一律不许进出。
冯广孝觉得多此一举, 同谢怀璟道:“殿下乃储君,继承大统名正言顺,何必这般谨慎?”
谢怀璟便说:“几年前我南下巡游, 回程路上遇到一批刺客, 至今没有查出幕后主使。姑祖父,如今情势不比寻常,谨慎些总没有坏处。”
到拂晓时分, 天子便昏迷了,已至垂危之际。
侍奉天子的李公公主动来找谢怀璟,只道“以往行事糊涂,愿将功折罪”,还说:“玉玺就在寝殿之内,枕头底下有个暗格。”
谢怀璟果真在那里找到了玉玺。于是在早就拟好的罪己诏上盖了玺印,又假托天子之名另下旨意,依律重惩当初陷害沈家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