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2 / 2)

明明是这样好的月色,这样清净的天气,这样适宜团圆的佳节。

阿鱼抱膝坐在黄花梨八仙椅上,仰着脸,茫然无措地望着天际的圆月。

这时门外传来谢怀璟的声音:“阿鱼。”

阿鱼心头一颤,回头去看,谢怀璟却没有进来,而是站在了门口的厚帘子外头,说:“我不进门……你别怕,我给你拿了壶热水,你记得洗把脸再睡。”

而后便是水壶搁在地上的声音,还有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阿鱼捧着自己的脸用力摇了摇。为什么谢怀璟都……都那样对她了,她还觉得谢怀璟是个好人啊!

她也不知道从今往后应当如何面对谢怀璟。经了今晚的事,她觉得自己没那么喜欢谢怀璟了,甚至有点害怕,但倘若让她就此和谢怀璟一刀两断,她似乎也……舍不得。

阿鱼抓了抓头发。她觉得自己黏黏糊糊的,一点都不果断。圣人云:“刚毅木讷,近乎于仁。”她一样也做不到。

半晌,阿鱼去门口将水壶拿进来。水还是温的,阿鱼翻出一面帕子,用水沾湿了,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随后又坐上窗前的八仙椅,安安静静地看月亮。

***

翌日一早,谢怀璟准备进宫见太后。进宫前去瞧了一眼阿鱼,阿鱼竟倚在八仙椅上睡着了,正对着窗子,窗子还敞开着,估计就这样坐着吹了一整晚冷风。谢怀璟真是又心疼又后悔——后悔昨晚没看着阿鱼洗漱安睡。

他小心翼翼地把阿鱼抱了起来,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到床榻上,顺手替她脱下鞋袜,便瞧见阿鱼白嫩的脚丫、圆润的足趾。谢怀璟情难自抑地捏了捏柔润的脚掌,睡梦中的阿鱼不安地动了动,谢怀璟没再恣意,不欺暗室般地替阿鱼盖好被子。而后才进宫拜见太后。

太后还在用早膳,见他来了,就问:“今天来得倒早,用过早膳没有?”

谢怀璟点点头:“已用过了。”

阿鱼睡得熟,他没忍心叫她起来一起用早膳,便径自简单吃了几样点心。

等他一会儿回了府,再陪阿鱼仔细用膳。昨晚阿鱼一定吓着了,还得拿吃食好好地哄。

太后便招呼他坐下,一边喝着南瓜小米粥,一边问谢怀璟:“昨儿是上元节,去城楼看烟火了吗?”

谢怀璟说:“不曾去城楼,只是上街走了走。”

说到这儿,谢怀璟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上街会遇上傅延之,他就带阿鱼去城楼看灯了——城楼是皇族之所,傅延之总不可能去那儿拐走阿鱼。

也就不至于发生后来那档子事。

太后饮食清淡,司膳房迎合她的口味,南瓜粥里没有放冰糖,而是放了牛乳,炖得软软糯糯,全靠南瓜和牛乳提些清甜的滋味。太后崇尚养生,用膳只吃七分饱,所以此刻喝了大半碗的南瓜小米粥,就让宫女撤下了早膳。余下的面点、炒菜、汤品,几乎一样未动。

谢怀璟不觉一笑。若换做阿鱼,这一桌琳琅满目的早膳她至少能吃半个时辰。

太后见谢怀璟忽然笑起来了,不由问道:“想什么呢?”

谢怀璟正色道:“想您的孙媳妇儿。”

太后先是一怔,而后便渐渐明白过来,慈爱地笑问:“你已有心仪的人选了?”

谢怀璟站起身,神色庄重了许多:“不瞒皇祖母……我今日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我看中的人,就是您赐婚于定远侯世子的那个女子,乳名叫阿鱼的。”

太后一时静默,片刻之后,冲着殿内的宫女内监们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

一众宫女内监低着头退下,顺手将殿门关上。太后道:“怀璟,你说你看上了定远侯世子的未婚妻?”

谢怀璟说:“是不是未婚妻,也就您一句话的事。”不等太后说什么,他又道,“皇祖母,再给傅世子指一个人吧,阿鱼我是要定了。”

太后用力揉了揉太阳穴。

这几个孙辈的儿女就没一个省心的!

因太子和大长公主两方的人脉,成王长子谢亦鸿已被封为大将军,年节过后便可前去京郊的校场操练兵士,不用回岭南了。前几日,太后召谢亦鸿进宫,跟他说,她打算把平阳大长公主的嫡孙女,定国公府的大姑娘冯清婉配给他,哪知道谢亦鸿竟推拒了,问他缘故,他竟说:“冯大姑娘长得太丑了。”

太后是见过冯清婉的,自然知道这姑娘便是没有国色天香的容貌,也生了副端正清丽的长相,断断跟“丑”搭不上边,况且娶妻娶贤,要美貌做什么?

太后就问:“你既然弃嫌她的长相,当初为什么要去指点她跳舞?”不就是看对眼了,才跟人家姑娘搭讪吗?

谢亦鸿坦坦荡荡地说:“她跳得不好,转圈还没我转得美,我好心指点一下罢了。”

太后当真无奈。

后来谢亦鸿说的话不知怎么传到了平阳公主的耳朵里,平阳当即怒了——嫁给你是给你脸面,你还敢拿乔!但冯清婉又确实心系谢亦鸿。平阳公主便向太后请了懿旨,将冯清婉许给了谢亦鸿,若婚后有所不满,冯清婉亦可以休弃这个夫君。

本朝女子地位卑下,妇德第一要紧。休夫这种胆大妄为、惊世骇俗的事,也就平阳公主想得到。

这两人的亲事算是定下了,虽然能将就着过日子,但终归不是十分美满。

柔则公主就不提了,相中的定远侯世子心里却装着别人。

太后也好意成全了定远侯世子和他的心上人。本以为终于促成一段良缘,哪知道太子又要来搅和!

太子品行端正,处事周全,太后还当他是最不用操心的,没想到他是最不省心的那个。

太后缓缓道:“傅家那个世子……元日那天,我就下了赐婚的懿旨,如今再改,岂不是让人笑话天家言而无信?”

谢怀璟冷然道:“懿旨上只说赐宫女沈氏与傅卿完婚,再随便挑个姓沈的宫女给他便是。”

太后眉头微蹙,神色迟疑,“他们俩自幼青梅竹马,傅世子非她不娶,想来也是真正有情的,就这么拆散了……委实不近人情。”

“青梅竹马”四个字一下子戳到了谢怀璟的痛处。他眼底的寒霜般的郁色深了些,却缓慢地勾唇笑道:“我君他臣,自然是先成全我再成全他。”

太后看着谢怀璟的神色,微微叹了一口气:“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手段,皇祖母也管不了你。那个沈氏……你若真心喜欢人家,就别委屈她,给个侧妃的位置吧。”

谢怀璟说:“皇祖母,我打算让她当我的正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