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半是不屑半是抱怨地说:“柔则自然是千好万好的,但她手底下的奴婢实在可恨。苏氏怎么说也是大公主宫里出来的,前几日不过得了一座小珊瑚的赏就敢到我跟前炫耀,当真登不上台面。”
太后安慰道:“你同她置什么气?论家世论出身,这满后宫的人谁能越过你去?”再想到当初淑妃之所以嫁给天子,全然是因为满心的倾慕,时到如今,当年满腔的爱意只怕已经消磨得半点不剩了。太后不禁有些可怜她,叹了口气,道:“丽嫔……那个叫赵燕仪的,不是快足月生产了吗?你就把她那孩子抱到膝下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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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一冷,阿鱼就不爱动弹了。谢怀璟屋里四角都点了熏笼,比她的屋子暖和,所以她时常待在主屋。谢怀璟自是乐见其成,命人搬了张美人榻进来,铺上毛绒绒的毯子,留给阿鱼午膳后小憩。
阿鱼到了冬日尤其贪睡,有时候一睡就是一个下午。谢怀璟便关照阿鱼:“别一直躺着睡觉,骨头都懒了,多起来走动走动。”又耐心地解释,“不是不让你歇着——睡久了对身子也不好。”
这日谢怀璟和东宫僚属议完了事,才到垂花门,就听见阿鱼的声音:“这是什么香?”
谢怀璟心底一柔。阿鱼果真听他的话,没一直躺着睡觉。
下一刻便有一道温缓的声音笑着答道:“倒不是现成的熏香,只是拿梅花和茉莉花一起蒸熟了研成粉,放在熏笼里熏了衣裳,还加了冰片,你仔细闻闻,是不是这个味儿。”
半晌,阿鱼道:“确实有茉莉味儿……可这个时节已经没有茉莉了啊。”
“燕京自然没有,岭南四季天暖,百花能从年头开到年尾。”
谢怀璟觉得这说话声有点像谢亦鸿的声音,走近一看,果真是他!穿了一身厚袄裙,梳着女子发髻,和阿鱼一同坐在庭下,正给阿鱼闻自己的袖口。
他怎么又来了!
谢怀璟下意识想把谢亦鸿撵出去,幸而脑子里还惯性地绷着一根弦,没让他做出什么怠慢族兄的事,只是眸色不着痕迹地沉了下来,故意在谢亦鸿面前斥责一旁的侍从:“知不知道礼数?岭南的皇兄过来做客,也不禀报我一声!”
谢亦鸿自然听出了指桑骂槐的意思,本想解释,却见谢怀璟的目光一直绕着阿鱼转悠。谢亦鸿顿时起了捉弄的坏心,拈起面前的炸鲜奶,笑着问阿鱼:“这个好吃,拿牛乳做的吗?”
阿鱼认真地点头,“做法也不难。”她将炸鲜奶的做法细细地说了一遍。
谢亦鸿便道:“拿牛乳泡澡也很好,能让体肤白皙细嫩。若能再添一些珍珠粉就更妙了。”
阿鱼听得入神,却摇头道:“那也太奢费了……”
谢怀璟觉得他们两人一来一回地聊天,就像一对闺中姐妹在谈天说地。可是谢亦鸿毕竟不是女子,这样宁和的场景终究还是让谢怀璟心里不太痛快。况且他先前已经同阿鱼说过谢亦鸿的身份,阿鱼竟然还这样亲近他……谢怀璟眼中的暗色一闪而过,忽然觉得阿鱼一直待在屋里也好,那样她就只能见到他,不至于遇见一些杂七杂八的人。
谢怀璟的心思都没写在脸上。他从容微笑着走上前,在二人面前坐下,也拿了一块炸鲜奶吃。本是顺手而为,没想到那炸鲜奶外皮焦脆,内里却软嫩滑腻如同豆腐,还带着淡淡的奶香,连他这样不嗜甜食的人也觉得好吃。
他又吃了一枚,才淡然地望着谢亦鸿:“你若没有旁的事……”
谢亦鸿立马接过话头:“有事。有件事想请殿下帮忙。”
谢怀璟:“……”不想帮!
阿鱼觉得他们接下来要说的一定是十分要紧的大事,便自觉地起身,道:“小厨房炖了银耳羹,我去瞧瞧煮好了没有。”
她走得急,腰间的荷包落了下来,恰好落在谢亦鸿的身后。谢亦鸿把荷包拾起来,觉得里头有个沉甸甸的东西,便随口问了句:“装了什么?”
阿鱼道:“一枚小印篆,前几天刻着玩的。”
谢亦鸿顿时来了兴致,说:“你还会篆刻啊?替我刻一枚私章如何?我原先倒有一枚私章,就是不知道被那帮蠢笨的奴才收到哪儿去了,大半年了都没找到。”
阿鱼摇摇头:“我篆刻的手艺不是很好,自己刻着玩便罢了,万不敢替小王爷刻章。”
谢亦鸿还打算说什么,谢怀璟轻咳一声:“找我帮什么忙?”
谢亦鸿的心绪扭转过来,道:“父王说我没有男儿气概,想让我从军,已经向陛下请旨了。烦劳殿下帮忙转圜,千万不要让陛下答应这件事。”
谢怀璟心念微转。谢亦鸿毕竟是先帝的嫡孙,若果真要从军,定然不能当普普通通的兵士,多半会封他一个将军的虚职。但天子一向对成王多有猜忌,成王还把自己儿子往军中送……天子怕是要猜疑得更深了。
谢怀璟正想说“父皇多半不会应允”,谢亦鸿便露出了嫌恶的神色:“军中都是粗鲁男儿,而且成天忙着练兵演武,肯定通身都是臭烘烘的汗味儿,我才不要去。”
谢怀璟望着谢亦鸿眉间的五瓣梅花钿、鬓边微微摇晃的点翠步摇,鼻间隐约嗅到他衣裙上的熏香,也算是明白了他厌恶从军的缘由。
再想想适才他同阿鱼相处的情态,谢怀璟不由微勾嘴角。
这个“忙”,他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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敷衍着送走了谢亦鸿,谢怀璟特意关照守门的护卫,若以后谢亦鸿再来,直接引到正堂便是,不许他往西厢房这儿走。而后进屋寻阿鱼,道:“阿鱼,明年我过生辰,就要你刻的印章当贺礼。”
阿鱼怔了怔,扳着指头算了算:“可是……殿下的生辰还有四个月才到呢。”
谢怀璟见她还记得自己生辰是哪一日,不觉展出笑意,眉眼温柔:“不着急,你慢慢准备便是。”
阿鱼应了声。
“先前不是同你说,那女子其实是岭南的小王爷吗?怎么还与他那样亲近?”谢怀璟想起谢亦鸿,心里还是有些微妙的不悦。
阿鱼道:“他今日的妆容和上回不一样,我起先没能认出来……等认出来的时候,他已与我聊了许多梳妆养颜的秘法,我觉得有趣,就一直听下去了。”
谢怀璟无奈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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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北风紧,呼呼卷起枯叶飞尘,晚来天雪,一夜过去,满城尽是银装素裹。
柔则公主在公主府搭了暖阁,摆宴席设诗会,延请相熟勋贵家的儿女同来府中赏梅。
下早朝后,谢怀璟顺便给太后问了安,太后随口道:“你柔则姐姐做东,在府上设了诗会,去了不少人。你待会儿就绕道去一趟公主府,也去瞧瞧热闹。”
谢怀璟想到阿鱼还在家里等他下棋。阿鱼怕冷,此刻一定点着熏炉,裹着厚棉袄,怀里还抱着一个汤婆子,一边喝暖乎乎的杏仁茶,一边吃一口一个的小点心,若觉得冷,还会鼓着小脸往手上哈气。
谢怀璟惦记着阿鱼,笑着推拒了:“那是皇姐的热闹,我跟着凑什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