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承何处?”
“最先是二哥哥教我写笔画,到了六岁多,娘便请了吴中的先生来,专门教我习字。”
谢怀璟:“……”他就不该问!
虽然他不愿意面对,但傅延之确实无微不至地参与了阿鱼幼年的时光。他们在两方长辈的默许下,一起读书,一起习字,一起品笛……谢怀璟真的嫉妒傅延之,阿鱼最稚嫩美好的年月,都被他独占了。
用过早膳之后,有个长侍来报:“殿下,傅二公子想见您。”
谢怀璟心头冒火,“不见。”
长侍犹犹豫豫地说:“傅二公子好像是为了安王殿下娶亲的事……”
正事要紧。谢怀璟压了压火气,一脸淡然地去和傅延之见面了。
傅延之已经在礼部的协助下,拟出了安王娶亲的流程,便交与谢怀璟过目,谢怀璟大略看了一遍,问道:“安王叔要娶谁家的女儿?”
傅延之说:“忠阳伯的嫡次女。”
忠阳伯是世袭的爵位,传到这一代已经渐渐没落了。当今忠阳伯又是一个十足的懒胚,向来不学无术,只知投机取巧,偏偏是独子,这爵位也只好传到了他的手里。于是忠阳伯府更加败落了。
这样的人家能养出多好的女儿?谢怀璟摇首轻叹:“安王叔怎么选了他家……”
傅延之欲言又止。
为了安王娶亲之事,傅延之前几日才去了一趟安王的府邸。门口连个迎来送往的门房都没有,只有一个老妈子坐在那儿晒太阳。傅延之说他来拜见安王,劳烦通报,那老妈子便随手一指,说:“用不着通报——主子就住在那儿,你自个儿去找吧。”
傅延之就一路寻了过去,府中枯草丛生,空荡荡的没个人影,萧条非常。安王的住处都是酒味,地上倒着好几个酒坛子,桌案上也都是酒瓶,安王醉醺醺地靠坐在八仙椅上,旁边有一个侍女替她斟酒。
傅延之迟疑地朝安王拱了拱手,正打算说明来意,安王却忽然一把拉过身旁的侍女,把酒瓶里的酒都浇在她身上,那侍女的衣裳立时湿透了,安王便饶有兴致地剥下侍女的袄裙。
……傅延之脸都红了,也没敢细看,立马回避了。后来回过神来,才觉出了几分不对劲。
太过于萧瑟败落,也太过于放浪形骸了,就像是……存心做给别人看的。
当然这只是他心中一种近乎直觉的猜测,没凭没据的,自然不能和太子说。
***
二月春风如剪,裁出新枝细叶。
天气一暖,太后的风湿之症就好转了许多。西山的道观给她送来了上好的符纸和朱砂,太后决意闭关半年,研习丹药和道符。
闭关之前,她打算给柔则公主好好挑个驸马。
她原本想着,年前就把柔则公主的亲事定下,但那时候她的风湿最为严重,便有些力不从心。眼看着过了年,柔则公主又长了一岁,太后知道不能再拖了,这几天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件事。
这天一早,柔则公主带着自制的核桃酥来给太后请安,太后嘴上说着:“我这儿什么点心都有,用不着你动手做。”却也拈起一块核桃酥慢慢吃了。
又欣慰地拍了拍柔则公主的手,道:“你这样有孝心,我都舍不得把你嫁出去了。”
柔则公主自然顺着太后的话往下说:“我也情愿在宫里侍奉皇祖母。”
太后笑眯眯地嗔怪道:“不许胡说。”又道,“下个月,哥哥要在府中设席,会把燕京城的贵公子都请过去,让他们清谈、论儒、议政,你也过去,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郎君。”
太后的哥哥是当世的大儒,便是天子也要给他几分面子。每年都要在家中设席讲儒,回回都是座无虚席的场面。
只是公主的婚姻之事,向来都得听尊长的安排,哪有自己相看、挑选的先例啊?
柔则公主犹疑道:“这合适吗?”
太后说:“有什么不合适的?到时候你就待在次间,隔一道纱窗,没人知道你也在。你且看看那些公子哥的品貌、言行,觉着谁好,就回来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这不像是公主挑驸马,倒像是帝王选妃了。柔则公主知道太后是真心疼爱自己、希望自己嫁得顺心如意,心下也是感激的。
便略有羞赧地点头应了,“就听皇祖母的。”
***
谢怀璟派去江宁的赵长侍回京了。他性好饮酒,这回去江宁便时常流连于酒肆。酒垆之所,三教九流都爱在那儿谈天说地。倒真让赵长侍听到了不少旧事。
他同谢怀璟一一道来:“殿下,您别看江宁万府只是个卖绸缎的商户,他家的闺女都嫁进官家了,大女儿嫁到了定远侯府,二女儿嫁到了江宁织造府——可惜后来被抄了家。”
谢怀璟瞥了一眼赵长侍:“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赵长侍讪笑两声,接着道:“万老爷子的先夫人姓徐,有个侄女,就是宫里那位贵妃娘娘。”
“哦?”谢怀璟只知道徐贵妃是江宁过来的,没想到她和阿鱼的母家有关系。这么一算,徐贵妃竟是阿鱼的表姨。
“贵妃娘娘家境贫苦,一直借住在万家,吃万家的用万家的。后来,江宁一个豪绅看上了小万氏,想娶回家当姨娘,小万氏装病闭门不出,那豪绅就派家丁上门抢人,那时候徐夫人还活着,情急之下,便把贵妃娘娘推了出去,谎称她才是小万氏。”
“后来呢?”谢怀璟问道。
“贵妃娘娘自不肯屈从,一头撞在了柱子上,人事不省,那些家丁怕出人命,便渐渐散了。其实贵妃娘娘撞得也不重,那些家丁一走,她便醒过来了。”
谢怀璟点点头。以徐贵妃锱铢必报的性子,心底肯定记恨上了小万氏和徐夫人。他问:“这些事你是听谁说的?”
赵长侍道:“万府的一个老车夫——他吃醉了酒,问什么答什么。”他顿了顿,“还有一件……那老车夫说,有一回小万氏回娘家,路上搭救了一个落魄公子哥的性命,没几日,那公子哥便人模人样地去了万府,却是把贵妃娘娘接走了。”
谢怀璟脑中灵光一闪,“这是哪一年的事?”
赵长侍也隐约猜到了什么,胆战心惊地答道:“顺安十年。”
徐贵妃刚好是顺安十年进宫的。谢怀璟将前后串了起来,恍然发现一件事——他的父皇,莫不是认错了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