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一样的病。”张秀苒凄凄地笑道:“她生前没享过你一天的福,却遗传了你的基因。”
沈存中的眼泪顺着皮肤上的沟壑流下,“怎么会?怎么会?为什么她不告诉我,为什么你也不告诉我?”
张秀苒道:“我也没想到她对你一个字都没提。”沈存中之于沈来,似乎比陌生人也好不了多少。她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通通都不想跟他有关。
沈存中哭道:“原来,来来真的是怨我的,她从来就没有原谅过我。”
周既走到门口时,沈存中正哭着说这句话。他是要死了,却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得到幸福,所以他不仅叫来了张秀苒,也希望张秀苒把沈来带来,而他也叫来了周既,希望年轻人不要再重复他们上一代人的痛苦,可是沈存中万万没料到的是,沈来没了。
沈存中哭,张秀苒则擦干了自己的眼泪,“原谅你?我也没想到原来她一直记在心里。”
张秀苒没说谎,她以为沈来走之前是去看过沈存中的,却没想到只言片语沈来都没留给过他这个爸爸。曾经张秀苒也以为沈来原谅了沈存中,否则怎么会跟沈存中有往来,如今才晓得沈来一直介意着。
沈来小时候也期盼过爸爸的,也听她小姨骂骂咧咧地说起过她爸沈存中。
因为沈来念的小学就在张秀苒任教的学校里,离家不远,所以张秀苒忙的时候就让她自己回家。
沈来很懂事,并没让张秀苒操过心。然而一年级的时候当老师问父亲节她们回家要对父亲说什么的时候,沈来任性了一次。
她包里有江城通公交卡,也知道沈真在哪里念幼儿园,她一个人上了公交车,在三幼门口下车默默地等着。
她看着沈存中开车到三幼门口,把沈真接出去,在她脸上香了一口,把她抱进他的小车。
沈来默默地转过身,双手拉了拉肩上的书包带子,把脚边一颗小石子儿踢得远远的,又重新坐进了公交车,晃悠着两条小短腿看着窗外。旁边的人都在议论,哪家的大人啊,心也忒大了,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居然放她一个人坐公交车放学回家。
沈来低着头上楼时,正好看到前面张秀苒吃力地提着一大包菜。她蹦蹦跳跳地追上去,“妈妈。”她想帮张秀苒提东西。
张秀苒空出一只手摸了摸沈来的脸,“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在操场上玩了一会儿。”沈来道。
张秀苒进门开始做菜,为了照顾沈来的营养,一顿晚饭至少得花一个半小时,再加上洗碗、扫地什么的,晚上她就得熬夜写论文,当时张秀苒正在攻读博士。
沈来冲着张秀苒炒菜的背影道:“妈妈,别那么麻烦了,你这样做菜所有营养都流逝了,我们老师说了,白水煮菜是最健康的,而且我也喜欢吃,甜甜的带着菜香。”
“啊,你喜欢吃白水煮菜?”张秀苒吃惊地问。
“对啊,妈妈,就做白水煮菜吧。”沈来撒娇道。为了证明她真的喜欢吃,那天晚上她整整吃了一碗白菜。
念叨起往事,张秀苒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我以为她真的喜欢吃白水煮菜,所以我也就乐得简单。可是有一天,她自己放学回家,我恰好走在她后面,看见她路过小区的卤肉摊子时,她就傻站在那儿,看着人家的玻璃柜吞口水……”
张秀苒控制不住自己的哽咽,歇了片刻才重新捡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天我回去的时候,给她买了半斤卤牛肉。她问我怎么突然想起买卤肉的,我说那是你给的赡养费,你不知道,她吃的时候眼睛有多亮,笑得有多开心。”张秀苒捂着脸哭道。
沈存中费力地伸出手想去抚摸张秀苒的头顶,却怎么也抬不到那个高度。
张秀苒转头看向沈存中,“存中,我现在好后悔,当年如果我能为了来来原谅你,她小时候就不会吃那么多苦,她就不会那么渴望父亲,长大后可能就不会爱上周既……”
那么沈来以后一切的劫难,或者就不会发生。
张秀苒是真的真的后悔。
沈来对周既的爱,如情人,也如父女,他无条件的宠着她、哄着她,完全弥补了沈来生命中缺乏的那最重要的一环。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沈来的反击会那么激烈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