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1 / 2)

“还有这事?!”卿如是柳眉倒竖,“回府这么久了怎么也没跟娘说?”

“他怎么敢跟你说。”月陇西挑眉笑,“萧殷跟我说的时候尚且一副‘你家儿子真是要干大事的人’。刑部小卒看我的眼神因着他还要再多礼让三分,生怕得罪了我我就派他拿弹弓子报复。他心虚着呢。”

朝朝鼓了鼓脸,又用粉。嫩的小舌尖顶了下唇角,满脸不屑,“新来的捕头竟然不认识我,我不过是趁斟隐和奶娘不留神跑去跟王府的小公子当街打了一架,那捕头就敢当着好多人的面扣我说要带我去王府认罪。我堂堂皇帝外甥孙,襄国公府嫡长孙,未来要承袭襄国公位的,不要面子的啊?当然要反抗,就拿弹弓打了他的眼睛……好、好罢还有他的命。根。子。他说我袭击捕快,然后就把我给抓起来了。说什么吓唬吓唬我。哼,他完了,我出来了,现在他完了。爹,帮我扣他们工钱。斟隐叔叔和奶娘两个人还可以,没有出卖我,只按照我说的帮我找了萧叔叔,父亲你可以考虑给他们加工钱,或者记在我的帐上,等我袭位了我给他们加……”

月陇西一只手按住他的脑袋,“月朝大人您过于深谋远虑了,你爹我都还没袭位,等我袭了你才袭。接着说。在牢里又干什么了?”

“……放了把火。”朝朝瞧见卿如是眼睛一瞪就要抽鞭子打人,立马补充道,“啊啊啊小火!小火!我看牢里窜的耗子挺多的,肚子饿了,想烤来吃。刚把火点起来狱卒这不就看我身份尊贵不敢饿着我,给我送饭来了吗?没烧大,我踩得可快了。”

卿如是冷笑了声,“意思还得表扬你对罢?”

月陇西盯着他挑眉,“别骗你娘,整间牢房都要烧着了还是小火?”

语毕,气氛霎时陷入诡异。

朝朝伸出舌头舔嘴角,搓着指尖的毛毛虫嗫嚅道,“我都说了我是你儿子,我小西爷的名号没听过,叱咤风云的西爷的面子他们总要给的罢?结果也没给,非说要让我长个记性,不放我出去来着……我这是帮父亲你教训他们……”

月陇西:……

一片死寂中,绾绾抽搭地吸着鼻子问,“咯咯,耗子好吃吗?”

卿如是扶额:……

朝朝挑眉,“不知道,还没吃上……但是我那份牢饭挺好吃的。”他瞟了一眼月陇西的脸,没见着动怒,便继续交代道,“狱卒灭了火,后面萧叔叔就来放我了,抱我出去的时候还给我买了一串糖葫芦让我压惊,我收下糖葫芦后又郑重转送给了他,让他保证不能告诉你们。没想到,萧殷这个卑鄙小人,明面上收下我的糖葫芦答应得好好的,背地里就告诉了……爹啊啊啊啊爹爹爹?!!!”

眼瞧着月陇西把绾绾交给卿如是,起身接过旁边递来的鞭子,月朝拔腿就跑,“娘亲救我!!妹妹救我!!不不不姐姐!啊啊啊啊啊姐姐救我!!!”

第一百一十八章 番外(二)

“月一鸣, 该走啦。”

走罢。此去扈沽城, 再难回来了。

“可是……”我站在芦苇荡前, 捡起一块石子用力打出去,一漂、两漂、三漂……

很久之后,我才看见石子沉入水中, 就像我把未说完的话咽回喉口那样。无声无息。

芦苇随风荡漾,一叶孤舟割开了水波。

我小时候住在扈沽山的清和山庄上, 父亲在朝为官, 一品大员, 母亲为陪伴父亲,亦不在我身边, 族人负责抚养我长大。

待我最好的人是祖母,在她的认知里,小孩子都是爱吃糖的。

我却不喜欢甜的吃食,但为了哄她老人家高兴, 每回都会收下。人都说我天生薄情,生下来就是无法无天的孽子,只有我的祖母常跟人说,我骨子里重情, 是个好孩子。

“是吗?”我坐在祖母膝下板凳上给她剥花生吃, 四五岁的孩童,稚气得很, 偏凹着漫不经心的语调笑问,“我自己怎么不晓得?”

祖母就会抚着我的头顶, 慈爱地笑道,“等你自己都晓得了,可就苦了。”她精神不太好,平时说话比我还要稚气几分,唯独这句话说得格外语重心长。

我也就笑笑,没当一回事。这句话通透明白得像是痴呆多年临去前的回光返照。

不久之后祖母便去世了。听说是因为她那蜜罐子里存着打算散给我的糖被哪个不知乖的小孩偷了,她闹着要把人揪出来,别人劝她算了,不过是些不碍事的糖,再买便是,又说我从来也不爱吃糖。祖母脑子不太好,两三句话就急了,跟他们讲我一直爱吃得很,非要下山亲自去给我买回来,还要挑顶漂亮的模子做出来的,嘴里还嚷嚷着:“你们一个个都不是真疼他,我疼他……他很乖,祖母疼他……”

山庄的人拗不过她,带着她坐马车下山去,马车行至半山腰,不知怎么就颠簸坏了。听活着回来的马夫说,滚下去的时候祖母竟以为我也在她的马车里,还嚷嚷着人来救我。

“一鸣!一鸣!……活着……活着啊!”

盖棺那瞬,祖母名下仅握着的产业悉数被移给了几位长老。一时出神,我仿佛明白了什么。

没有像别的孩子一般撒泼哭闹,我穿着一身麻衣躲到屋子里,翻出从前祖母给我的糖,已经融得差不多了,我放进嘴里。甜腻的东西,吃得我牙疼。心也疼。

从此再没人说我是好孩子,也没有人觉得我重情,只有数不尽的教习先生和让人听出茧子的阿谀奉承。

我倒是不在意他们怎么看我,纨绔也好,薄情也罢。祖母死去的时候我已见识过真正的薄情,那时我就告诫自己,将来独自面对一切的我,可一定要比他们还冷硬啊。

可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接下来的很多很多年,我都将为了我的毫不在意付出代价,亦为了向一个女人证明我的重情重义尽心竭力,直到死去。

你看,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不公。情深不得,浅不得。命数缥缈,反复无常。

“月一鸣,该走啦。得启程去扈沽城了。”

我坐上去往扈沽城的马车,看着街边的风景,心底的寂寥疯狂滋长。

身在扈沽城中,须得谨言慎行,至少不要给父母添麻烦。这是我来这边上的第一堂课。

我嘴上答应得好好地,背地里仍是控制不住地野。

在拿刀砍伤一个地痞之后,我被送进了刑部大牢,好在牢头忌惮我的身份,好吃好喝供了两日,我被放出来没多久,族中长老连同我的父母一齐合计着将我送去了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