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说下去,只将空碗递了过去。
星河接了药碗,忽然想到他的伤:“你的胳膊到底是怎么伤着的?”
“跟姐姐说过了的,是摔伤。”
星河本没怀疑,只是老爷子曾说过一句“不是摔伤”,所以才上了心。
见李绝仍是这么回答,她便道:“你既然受了伤,怎么还强忍着给外婆推拿呢?”
李绝道:“答应了姐姐的事,我自然要尽力做到。”
“你胡闹。”星河说了这句,想到他在关帝爷脚下的情形,眉峰微蹙:“你既然病了,又有伤,怎么不在韦家,也不来找我,自己跑到关帝庙去是怎么回事?”
小道士垂了眼皮,顷刻才说:“我……我习惯了一个人,不想给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也不想连累别人。”
星河的唇动了动,眼圈略有点发红:“原来,我还是‘别人’吗?”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感慨似的轻轻说了这句,她拿着碗出了门。
半个时辰不到,平儿脸颊发红地回了家。
才进门,就听见小道士那沉浑雄厚的声音,不疾不徐,平和稳重地念着平儿听不懂、却很好听的诗文。
原来是星河叫李绝为自己念那本《千字文》,把自己原先不认识的字儿都叫他教了一遍,此刻她正一边纳那件袄子,一边让李绝再多给她读几次,以便于记得更牢靠。
平儿走到堂屋,正听见李绝念道:“似兰斯馨,如松之盛。川流不息,渊澄取映。”
里头星河则问:“什么叫‘似兰斯馨’?”
李绝道:“就是说一个人的品德要如兰草般清香。”
星河问:“哦,那如松之盛就是说要像是松树柏树一样的端盛吗?”
“是。”小道士赞许应了声:“姐姐甚是聪慧。”
“哟,小道长成了夫子了。”平儿几乎不舍得打扰,却还是忍不住掩口笑了:“我听着这两句,前一句像是姑娘,后一句……”
双眼滴溜溜地看着小道士,却没有说出口。
李绝停了下来,见她手中挽着个篮子,里头鼓鼓囊囊的。
还没来得及说话,是星河道:“你不快进来,啰嗦什么?”
平儿这才忙入内,见她在炕上缝小道士的袄子,便笑道:“姑娘,你真是干活学字两不耽误。”
星河停了手,却不说话,眼睛看向门口。
“容止若思,言辞安定,笃初诚美,慎终宜令。”李绝仿佛心有灵犀的,重又开始念。
星河抿嘴,问平儿:“成了吗?”
平儿的眼睛放光,上前道:“姑娘你猜,那东西当了多少钱?”
星河看她满脸兴奋的样子,想猜,又觉着猜不着:“你只快说。”
平儿吸了吸气,把五根手指比了出来。
星河迟疑了会儿:“五……五两?”
平儿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星河睁大双眼:“五、十两?”
“可不是吗!”平儿迫不及待的,从怀中把一个扎的紧紧地帕子拿出来,沉甸甸地,“姑娘你看。”
星河头一次过手这么多钱,手都有点发抖:“这么多?”
这简直够了他们几年的花销了。
平儿得意道:“我回来的时候发了狠,买了只鸡,又去药店买了些参,今儿就给老爷子跟老太太一起补补。”
星河的心怦怦乱跳,只听外头是李绝的声音:“上和下睦,夫唱妇随。外受傅训,入奉母仪。”
不知为何,后面两句声调有些低。
“那小道长呢?”星河忙又问。
平儿道:“我买了鸡,才想起他不吃荤腥,不过也有法子,用人参跟红枣同煮,又补气又补血。”
中午,两位老人家喝了人参鸡汤,都觉受用,便去安歇。
李绝却不肯喝,星河逼着他喝了一碗人参红枣汤,自己跟平儿也喝了半碗,没觉着如何,就是身上仿佛真的暖了几分。
正星河把那件袄子缝的差不多了,便叫李绝过来试试。
小道士脱了外头的那件宽绰道袍,把星河的那袄子也解了,星河望着他被血染了的中衣,迟疑着说:“你要不要脱下来,让平儿给你洗一洗?”
李绝忙道:“不用了姐姐。我……”
他本来想说“我很快也要走了”,但此刻竟说不出口。
星河没有勉强,只是把那件已经半成的袍子披在他肩头。
李绝发现这袍子很大,几乎到了自己的膝上,一时惊讶:“不是做袄子的么?”
“山上冷,想给你做的大点儿,到底遮遮风。”星河给他整理了一下衣襟,低头往下看:“哎呀,我以为够大了……”
李绝怔住。
星河俯身半蹲,纤纤的手指在袍子上轻轻抚过,又把袍摆的两角儿往下稍微拉了拉,勉强到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