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你我从小一同长大,为何你了解我,却比我了解你更甚?有太多太多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你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而凡事她不过一个眼神,一句话,自己还在茫然无知,他就全都看穿了。
“到底痴长你几岁,总不是白活的。况且,当局者迷。”
“这么说你旁观者清了?”萧瑜忍不住揶揄道:“你和你那林妹妹又如何?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可也别太累着了。”
阿绣远赴国联工作已经将近三年了,方才她可在书房里都看见了,他桌上那一沓又一沓厚厚的越洋来信,可谓横也相思竖也相思。
霍锦宁淡淡一笑:“她如今能进展所长,实现抱负,我自是为她开心的。”
“你可想过我们几人将来该如何吗?”
到底是这样畸形的婚姻,这样扭曲的关系,三年五载还好,当真要生儿育女那一天,彼此又该如何自处?
霍锦宁沉默了片刻,缓缓的摇了摇头,轻声道:
“你想留,我陪,你想走,我放,不必为此烦恼。”
萧瑜微愣,定定望着他许久,忽而轻声笑了起来:
“你还真以为咱俩能离成?”
霍吉重新做好了合她口味的饭菜端了上来,霍锦宁亦拿起碗筷陪她,一边给她夹菜一边道:“吃完饭后,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成啊。”
萧瑜重新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一边吃一边随口说道:
“对了,倘若日后你和阿绣有了孩子,莫叫我姑姑,就认我做个干妈吧。”
重庆,这一座川渝之地的雾都,不负山城之名,放眼望去,街道房舍仿佛依山而建,层层叠得,错落有致。久居平原丘陵的萧瑜,若非亲眼所见,很难想象着世界上存在这样的建筑,这样的景色。
不同于外人所想的巴蜀不毛之地,凄苦闭塞,这座城市散发着一种与世无争的勃勃生机。农民赶着鸡鸭挑着猪仔进城,豪绅富贾坐着名牌汽车来往,绅士淑女穿着洋装漫步街头,到处都在修路,到处都在盖房,古老传统还没被彻底推翻,新新风潮已是如影随形。一切处在变革的边缘,却仍然闲适慵懒,不紧不慢。
两人漫步在朝天门码头江畔,傍晚时分,正是轮渡进港,游船归来,万家渔火,袅袅炊烟。
萧瑜笑道:“不知如今这份热火朝天的繁荣,有霍二爷多少助力?”
自耀中公司在四川设立之初,不仅仅是航运事业,霍锦宁在这里修铁路,疏运河,开煤矿,建工厂,辟公园,还在城中设医院、建立图书馆、博物馆以及各种学校。
一个人的精力总是有限,可霍锦宁却在这几年里,做到了常人十几年甚至一辈子都完不成的事业。不眠不休,殚精竭力,争着抢着和时间赛跑一样。
“有时我恍然觉得,你越发的像原先的霍老爷子了。可是当初朝廷危如累卵,他不得不倾尽全力扶大厦之倾颓,而你又是在着急什么?”
朝天门乃重庆门户,襟带两江,壁垒三面,气势雄壮。
霍锦宁望着远处辽阔的江面,目光幽深:
“瑜儿,你相不相信中日之间,必有一战?”
萧瑜一顿,沉重的点了点头。
这是甲午战争之后,他们从小听到大的预言。而今日军盘踞东北,侵占华北,战争的阴影越来越强烈地笼罩着中国大地,一切都在向那个不可逆转的预言前进着。
“日本去年工业总产值约六十亿美元,能够独立的制造飞机,大炮,汽车,坦克,甚至拥有航空母舰,而我们有什么呢?一旦正式开战,中国的出路在哪里?”
“唯有一条,以空间换时间。”
用我们的山川险阻,来对抗他们的船舰利炮,用我们的人山人海,来对抗他们的精兵利器,最大限度的拖延时间,最大限度的拉长战线,用我泱泱中华广袤大地,来将那个狼子野心的蕞尔小国生生耗死。
这将是一个无比惨痛,无比悲壮的过程,却是迄今为止,我们能走的唯一出路。
萧瑜眼前仿佛已经浮现了那烽火遍地,那焦土成灰的未来,不禁下意识闭上了眼。
耳边只听霍锦宁继续道:
“北平自身难保,南京无险可守,都不能长远,而川渝江山险固,物资丰富,民风彪悍,足可以作为后方与敌一战。去年,委员长督军至此,对巴蜀进行了全面考察,已经初步决定,一旦中日全面开战,四川将会是最后的复兴根据地。”
故而,国府开始着手整编川军,渗透中央势力,发展经济实业,进行了一系列基本建设的布局准备。
“那一天,真的会来吗?”
“我不知道。”霍锦宁摇头,“但我必须时刻做好准备。”
此时此刻能够争分夺秒多做一分,日后这里作为战争大后方,他们的胜算就能多一分。
——是土也,我衣于是,我食于是,我居于是,我祖宗之坟墓在焉,妻子之田园在焉,苟欲夺此土者,则是夺我生也,则牺牲其生命与之战焉!
“珏儿,大抵也是怀揣着这般心情去的中央航校吧。”
萧瑜缓缓睁眼,看着眼前江水滚滚,耳边浪声涛涛,她轻声道:“可我只希望,那一天来的晚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1.耀中公司的原型是卢作孚所创办的民生轮船公司
2.霍二少所说的算是比较粗浅的“抗日持久战”理论,蒋百里在《国防论》里面有提及,真正完整深刻的理论是1938年5月26日至6月3日在延安抗日战争研究会上毛的演讲稿《论持久战》
3.文中那段话也是出自蒋百里,这人之前我介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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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