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会议旷日久长,一直持续到了翌年的二月份,终于,经过各方努力,国联特别大会通过最后决议,以四十票对一票通过了基于国联调查报告书的声明。要求国联各盟国无论在法律与事实上,均不承认日本拼凑的伪满洲组织,不允许伪满洲国参加国际组织及各项国际联盟的公约,并在会议上驱逐了伪满洲国的所谓“观察员”。
而对于这一结果,日本大为不满,日方代表当场宣读了事先准备好的宣言书,声明退出国联,随后趾高气扬地率团离开了会场。
一时间,国际哗然。
会后各国记者将中方参会代表们团团围住,不停的询问王维国先生对日本这一举动的看法,众人目光聚焦之处,阿绣也不禁忧心的看向他。
日本就此退出国联,这意味着调查团远赴东北,历史六个月之久,编制十万余字文件,以及国内外各方势力做出的所有斡旋,所有努力,全部付诸东流。东北依然被日本占领,伪满洲国依然存在,《国联调查团报告书》和《关于中日争端的决议》赫然成为废纸一张。
这是阿绣从事外交事业以来的第一项工作,亦是第一个挫败,纵使心有准备,可她仍是忍不住沉痛惋惜。
但王维国比起阿绣远远多出了几十年的历练与沉稳,面对此情此景,仍是不失风度,他表情肃穆,不卑不亢道:
“目前日方代表尚未向国联递交正式申请,一切还是未知之数,我不能妄下断言。但是国际联盟的最终决定已经做出,日本如果真的退出国联,就是与世界良议背道而驰,选择了一条自我覆灭之路,对此,我深表遗憾。”
......
国联会议的最终结果传遍世界的数天后,国内热河战役爆发了。
日本内阁退出国联的决定和进攻热河的决定几乎是同一时间发布,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热河省是东北的第四大省,是长城以北的最后一片土地,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自战役伊始,萧瑜便密切关注着战情,连日里忙得昏天黑地,只记得日军已经进攻到了何处,却根本忘了今夕何夕。
这一天从清早起,梁瑾就不知给她打了多少通电话让她过去,她终于在晚上拨冗片刻闲暇去了小雅轩。
一进门还不等抱怨他的烦扰,便见桌上放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清汤素面,淋着麻油,撒着翠绿的葱花,还卧了个流黄的荷包蛋。
梁瑾嗔道:“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萧瑜哑然片刻,失笑:“我说过,我不爱吃面条。”
逮着她过生日这天,逼着她吃长寿面的人,金环走后,就变成了梁瑾。
连日里心中烦闷不禁消散了些许,她缓缓坐了下来,拿起筷子挑了挑面条。
“要吃的。”梁瑾轻声一笑,“今日可不仅是你的生日,还有个别的顶重要的日子。”
那年陶然亭边,春色如许,姹紫嫣红,乱煞年光遍。
萧瑜明明想起了,却佯作不知,只道:“旁的?元宵节过了,龙抬头还差着些,还有什么旁的日子?”
梁瑾也不恼,顾自在她身边坐下,眼看着那说着讨厌面条的人还是一口一口把他做的长寿面吃了下去,不禁道:
“你呀,整天日理万机,也不知在忙些什么,过去那紫禁城的万岁爷也不知道有没有你事情多。”
萧瑜噗嗤一乐,放下筷子:“这话说得酸溜溜的,好像你是被冷落的后宫佳丽一般。”
他慢悠悠伸手把她拉进怀里,揶揄道:“那今个儿我这是有幸被翻了牌子?”
“可不是嘛。”
她笑嘻嘻的仰头靠在他肩上,抬手挑着他的下巴,毫无正形道:“今儿个着梁贵人侍寝,伺候得好了,大大有赏。”
他低头吻着她的眉眼:“赏什么?”
她凑到他耳边,含着笑意低声道:
“芙蓉帐暖,夜夜春宵。”
他呼吸一滞,抱着她的手臂不禁收紧了些,她坐在他的腿上,二人开始彼此亲吻,缠绵悱恻。
正意乱情迷之时,房间里的电话铃声突兀的响起,她下意识想接,却被他按住。
然而铃声执着的响了一遍又一遍,刺耳的声音扫兴至极,萧瑜不耐烦的起身接起了电话,
“谁?”
梁瑾如影随形的跟了上来,细细密密的亲吻落在她的后颈。不知听筒那边说了什么,他只觉得怀里的人瞬间僵硬,抬眸看去,只见她脸上血色尽褪,没有半丝表情。
萧瑜缓缓坐直身子,推开了梁瑾,梁瑾看到她放回听筒的手,指骨捏的发白。
“怎么了?”他轻声问。
萧瑜一双眼眸乌漆漆,深幽幽的望着他,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
“热河,失守了。”
梁瑾一愣,双唇蠕动了几下,还不等说什么,就见萧瑜拿起衣服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他下意识追了几步出门,急切问:“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小福园别墅,今夜莫等我了!”
大半夜,萧瑜赶到小福园别墅的时候,屋内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屋内谢景澜等人都在,各自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烟灰缸里挤满了烟蒂,客厅中死气沉沉的静默着。
这些年里,霍锦宁这些朋友,也是多了一些人,又少了一些人。
年少时一腔热血,救国救民,总以为自己拼掉这条命终究能改变什么。现世残忍,处处碰壁,历经庸俗的考验,安逸的诱惑,娶了妻生了子,而立之年,还愿为昔日理想抗争,终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